那时的西河岸边,还没有现在这般漂亮,没有人工堤岸,只有荒草滩、芦苇荡,河边钓鱼人踩出了一条路。
我流着泪,几乎是从坡坎上滚到了河边,差点一头栽进了河里。爬起来,沿着小路疯狂地追下去,大叫着:“齐小芳,齐小芳,齐小芳”
分别并不是很久,但已感觉太久。重逢的亡灵,她死寂一般,趴伏在西河水面上,好可怜。
她听到了我的呼唤,却是无力地抬起头,神情木然地看了我一眼。半张血脸,半张苍白如纸的脸,两眼魂泪在夜色中有着淡绿的光芒。她的样子,刺痛了我的心。
后来我知道了很多阴阳之事,无法想象她被阴差抓住的时候,经历了多少的挣扎、抗拒,受到了多么严酷的折磨,才最终无法反抗,被锁魂链捆了个全身密匝。
那一夜,我听到了她虚无的声音,近乎缥缈,干涩,颤抖,无奈:“天泉,我~~~再也~~~~不能陪~~~你了。你~~~会常常~~~~想起我吗祝~~你等到~~~~你青花~~~姐”
她的声音落了,我的心炸裂了,狂追过去:“齐小芳,我会想你,我每天都想你衣人,你是谁放开她,放开她”
我心痛,含泪而追;我心怒,愤然而奔。捏紧了拳头,右眉通灵眼一阵又一阵狂热。ya ng e.
衣阴差无情,头也不回,看都不看我一眼,无视我的存在,拖着齐小芳的亡灵,还回手打了一鞭子,抽在她的头上,长发被抽得弹了起来。
齐小芳的亡灵惨叫一声,然后如同死去。她被拖着,沿水边快速向西河汇江口而去。一路上,水草、河边的垃圾、石头阻拦着她修长的灵体,灵体变形,扭曲,让我心碎。
我哭喊着,疯狂地追着。凉鞋跑丢了,摔跤了,膝盖磕破了,手掌被河边的玻璃渣、贝壳划伤,一路滴血,忘记了肉体的痛。
通灵眼在发热,全身血液在沸腾,体表温度在不断升高,汗水如雨,混着血液狂流。我拼尽了全力,越跑越快,眼前渐渐有红光,红光中两岸的一切都在扭曲;西河水像暗绿的玉带,玉带的边缘,衣阴差瘦长高大,冷酷无情,齐小芳的亡灵像碎掉而不散的烟云,随波起伏,长发荡漾如浪。
终于,就在临近火葬场的河边,我追上了一差一灵。我像个傻瓜,扑进水里,抱住齐小芳亡灵的上半身,冰冷的虚无感觉,非常熟悉,可她却又被阴差拖走了。
我抱空了,扑在浅水滩上,啃了一嘴的泥,全身都湿了。爬起来,我朝着阴差的身后扑去。
衣阴差的身体冷如冰,有实质的感觉。他头也不回就抽了我一鞭子,打得我身上如倒钩刺拉过,但我还是抱住了他,将他扑倒在滩涂上。
我已怒红了眼,眼前是一片红光,感觉通灵眼在燃烧。衣阴差竟然惨叫一声,头发和衣物都燃烧了起来似的,翻滚起来,挣扎着想逃脱。
我不放开他,死也不放开,和他扭滚在滩涂上,拳头乱打,手乱抓。我想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只感觉得到他的身形。
所有的心痛、怒火,都化为力量,热血沸腾,行为疯狂,我不惜一切,失心疯似的。
我们扭打着,齐小芳亡灵却顺着河水向汇江口飘去。
我疯狂,热血冲脑,渐渐迷糊,无力,眼前红光渐暗,越来越暗。最后,眼前暗一片,身体越来越无力,只感觉喝了不少的水,啃了不少的泥沙。
最后的感觉是阴差骑在了我的身上,他像是被烧焦了一样,乎乎的,狠甩了我三记耳光,左手把我的头摁进了水里,冰冷地说了一句:“袭击阴差,罪当死,魂起”
他惨白的右手如钩,朝着我的头上罩来,这是要生抽我魂、夺我命的架势。
我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恍惚中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一袭青衣,落在了西河边上。
那似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白面冷峻如铁,长眉入鬓,眸如寒星,挺鼻阔口,发如钢四六分,精神矍烁。他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好像握住了阴差夺我魂的右手,顺势一巴掌将他抽飞了出去。
而我,就在那时彻底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师范学院西门的招待所里,就在我自己的床上。那是个三人间,另一个同学叫何旭平,现在也在盘龙初中任教;还有一个叫何斌,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当时,两个人睡得很熟。
我看看电子表,夜里十一点多了。蓦然回想起先前的事情,却发觉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倒是左右膝盖上有些新结了疤,手臂上也有。
嘴里有些泥沙的感觉,去卫生间漱口,果然有。
更奇怪的是,三爷爷送我的那颗避鬼珠,竟然套在我的脖子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河边发生的事情,清晰在目啊齐小芳的亡灵呢她走了吗去了哪里
恍惚中出现的中年男子,好有气质,他是谁是他救了我吗他会救齐小芳吗避鬼珠还在盘龙初中我的宿舍里,就在书箱里的,怎么到了我脖子上挂着是这个中年男子做的吗
想想齐小芳的话,我暗自神伤,不自觉眼眶又有些温润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我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悲伤、不解,如梦,似真。
我想了想,回忆了通往西河边上的路,便悄悄地起了床,穿上衣服裤子。很奇怪,我的衣服裤子本来在奔跑、和阴差扭打时破了,也弄脏了,但那时却是干净的,上面还有密密的缝补针脚。那又是谁干的那个中年男子吗
我出了招待所,朝着西河边走去,这次记了路线。那时的南充,虽不如现在这样繁华,但夏夜那个点,还是有夜啤酒烧烤摊,人比较多。只是靠近西河边上的时候,比较偏僻的感觉。
行走在城市里,带着我的悲伤和疑惑,到了西河边上,就在我看到齐小芳亡灵的地方,我一路沿河边找了下去。
路上,确实看到不少地方是我的足迹,荒草、芦苇被我弄倒了,歪斜。
临近西河汇江口的地方,我和阴差扭打的地方,浅滩地,水体是清澈的,河床泥底、岸边滩涂上却有坑洞,正是我们打斗形成的。
我记得我流血了,但一路上没有血迹,一点也看不到,是有人清理了它们吗
我站在那浅滩处岸边,望着两岸,身后河边那条玉带路上的路灯都灭了,对岸火葬场的有两盏幽暗的昏灯,流水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微波,夜风凉凉,荒草丛里夜虫鸣叫,蚊子也不少。
我看着汇口,记得扭打之时,齐小芳的亡灵就是顺水漂走的。她会漂到哪里去她真的不能再回来了吗她最后的话里,提到了青花姐,她吃醋了吗
深深的失落感,伤痛,袭透我心。
眼泪情不自禁又流了出来,脑子里是相处的情景,一幕幕,难以忘却。站在河边,蚊子叮我,我没知觉,只是心伤,久久地,一动不动。
而我也曾讲过,西河就是一条上西路的亡灵水路通道。但那一夜,我再临西河边上,河水幽幽,根本没有阴差再拖着亡灵顺水而行。那一夜的西河,安静,干净,夜风带来两岸野花的芬芳。
那一切,像是一个梦,却那么真实地发生过。时至今日,每当我路过西河汇江口,都情不自禁会想起当年。站在环子河桥上,看着发的河水汇入碧绿的嘉陵江,思绪总会飞远,当年一切,历历在目。
只是我与阴差扭打的地方,现在修起了石头河堤,栽上了树,河堤上面做成了景观绿化带,当年的一切无迹可寻。但记忆,依旧清晰。
那晚,是蚊子叮咬后的皮肤过敏,打断了我的静立和悲伤。一身起了大疙瘩,发痒,让我才往招待所赶回,脚步很沉重,全身乏力。
回去之后,何旭平和何斌还在熟睡,我身上痒得难受,洗了个冷水澡,舒服了许多。招待所的三人间里,配有浴室的,条件还不错。
洗完澡的时候,我伸手想拿先前摘下来放在洗漱台上的避鬼珠,却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