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睡得安稳、深沉,发生了什么,当时也不知道。
只是我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平哥和蒲小伟、杜校长、王文全主任四个人,竟然在外面的屋子里打了一个通宿的纸牌。他们抽了很多烟,屋子里乌烟瘴气,满地烟头,个个都显得很憔悴。
听平哥说,那一天晚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睡在床里头,靠墙壁的位置;蒲小伟在外边,靠床沿;平哥就在我们两个中间。
刚刚躺下没多久,蒲小伟恍惚入梦了,便听到轻悠悠的开门声从外间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外面朝里间走来。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漫进来,让他很不适应,汗毛子倒竖了起来。
很快,蒲小伟感觉有人来到床边上,在看着他,他看不见对方,眼睁睁不开,只感觉像是个女人。
蒲小伟“呃”了一声,女子一只手按住他的胸口,一脸的凶厉,冷声道:“你别动,不准闹”
一股阴气袭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蒲小伟那时也年轻气盛,疯狂地动,大吼了一声,猛地撑起来,一把拉开了电灯,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那瞬间,一道影子一闪,不见了。他也是近视眼,左右各四百度,看得模糊得很。抓起眼镜戴上一看,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平哥惊动了,连忙坐起来,虚着眼睛看着蒲小伟,见他脸上生汗,面色有些难看,忙问怎么回事
蒲小伟如实讲来,平哥听得吓了一跳,马上取过眼镜来戴上,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小伟,硬是有鬼啊看来,不是冲你和天泉来的,是冲我来的。”
蒲小伟也有点慌,却说:万一是我的错觉呢
平哥咬了咬牙,低声说:“继续装睡,看她到底想干啥大不了一会儿记得像天泉那样子,把鼻子打破。”
两个人到底血气方刚,不怕这一道,居然还大着胆子起床,打了手电,出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才回来把门反锁了,上床关了灯,戴上眼镜,又装睡。
果然,没多久,蒲小伟又听到开门的声音和轻沙沙的脚步声,很低很低地说了声:“来了”
平哥郁闷,因为他什么也没听到,只能屏息,虚眼,等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就是那时,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个人很紧张地躺在床上,等了好久,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不知不觉都睡了过去。
结果,刚迷糊入睡的时候,蒲小伟突然大叫起来:“有鬼有鬼硬是有鬼它按我了”
大叫中,蒲小伟挣扎扭动,挣扎不起来了。
平哥被惊醒,恍然看到一个女人影子在床边,愣是跳起来就是一记老拳打出去。
可他打空了,女人影子一闪而过。他伸手就拉电灯拉绳开关,结果还拉断了。不过,灯亮了,蒲小伟一脸煞白,满脑门子汗,神情惊惧。
蒲小伟说有一个女人,看不清样子,很模糊,一只手按着他,力量很大,叫他不要闹,闹就弄死他。
平哥也说了自己的情况,两个人确实吓得有点懵。再看看我,我还睡得好死。
他们想了想,叫来了杜校长和王主任。
两人把情况一说,杜校长和王主任都有点心虚。不过,杜校长说,这事儿不要乱讲出去,保密吧,当老师的,不应该相信这些封建迷信。
杜校长和王主任准备又回去睡,但被平哥和蒲小伟拉住了,喊无论如何都要陪一晚上。
结果四个人坐下来,就在外间打了一晚上的纸牌。还换了一个100瓦的灯泡,把光线搞得很亮。因为山里有说法,强光之下不见鬼。
不过,时不时的,平哥总感觉身边阴嗖嗖的,但手气真不错,又赢钱了。
天亮之后,杜校长、王主任才回各自宿舍休息。那天早上,杜校长连升旗仪式、朝会都没出席讲话,是副校长做的。
蒲小伟困得不行,在自己宿舍睡了。平哥想了想,带我回他的宿舍去。
撬门进入宿舍里,平哥问我昨天晚上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虽然有些后怕,但还是把那血衣女鬼的样子给描述了一番。他一听,怔立当场,表情惊愕极了。
我不明就里,问他:平哥,怎么了
他神情稍缓了缓,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唉,天泉,看来你确实有点神。没想到,你看到的竟然是她”
“啊哪个你认识”
平哥摇头苦笑,有点忧郁的样子,说那是他高中时期的女同学,叫卢怀英,当时很喜欢他。卢怀英家里还不错,父亲在原来南充市高坪区一家国营挂面厂做副厂长。
那时1984年初秋,平哥高三,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深夜了,卢怀英把他约了出去。
当天,卢怀英就穿的是白色的确良衬衣,紧身的白裤子。
卢怀英向平哥表白,但他理性地拒绝了。
那时候平哥还是一心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光宗耀祖。而卢怀英这样家境好、成绩一般的女生,他也真的看不上。
卢怀英有些失望,居然冒了句“何建平,我就是做鬼也要和你在一起”,便先行回学校了。
第二天放假,卢怀英和班上一个女生去她爸厂里帮忙。一忙就到深夜,操作不慎,卢怀英右臂卷进面机里,轧了个稀烂,一身的血。送医院的半路上,失血过多而早亡。
听到那个女生讲述卢怀英的死亡,说卢怀英当天显得很不开心,心不在焉的样子,平哥当时心里也很难受,知道这是自己的拒绝影响了卢怀英的心情。这个女生现在是某银行的副行长,我不便透露姓名。
高中时代的平哥是不信这些的,也没有受到冤魂打扰之事,只是做过好些晚上的恶梦。没多久,月底回家来,给大姑讲起过这事。大姑是信的,又悄悄找了三奶奶。这自然是三奶奶庇佑了平哥,我后来也证实了此事。
只不过,平哥还是很受影响,一连三年高考落榜,到22岁才考上了大学。高三复读的时候,他写诗,格调很沉闷忧郁,多半是因为卢怀英。我记得有一首,印象很深刻,他这么写道:血色浸染你的年华不敢言牵挂我罪在你那年十八。
平哥确定了是卢怀英来找他了,他更能确定我没有见过他这个女同学,他信了我。
那个早晨,平哥惊讶、憔悴,表情有些忧郁。他想了想,让我去食堂吃饭,准备上课,说他要出去一趟。
我在食堂打饭出来,看见平哥朝学校大门口走去。他个子不高,但走路总是大步流星,但那个早晨,他走得有些慢,一边走,一边抽烟。
甚至,到了破围墙那里,他站在那儿,抬头看了那片竹林好一阵,才狠丢烟头,转身前行
而这一天,平哥居然听人指点,去了挨着我们盘龙镇的礼乐乡山里,找到了一个神孃孃,姓王,叫名花。你猜都猜不到他找人家干什么去了。
要说平哥曾经是个诗人,骨子里确实有些疯狂的想法,而且那年头浮华于世,沾染了世俗气息,是个豪放又有点心思的人。那天,他还真想考察一下这个王名花有多神,当时没说头天晚上的事情,只是说想给自己推推命,算算流年运势。
王名花怎么说呢,作为张全品的一个徒弟之一吧,那时候五十刚出头,还算是有两把刷子。
算起来,我的老家那一带在南充以西,或者说嘉陵江岸以西地带,山高,统称“上西路”,我们从乡里来南充,都叫做“下南充”。而整个上西路做阴阳行当的男先生、女孃孃,绝大部分都是张全品的徒子徒孙。
王名花见有生意上门,自然欣喜。她要了平哥的生辰八字,然后闭眼掐指,嘴里念念有词,过了好一阵子,才神秘淡笑,说:“何老师,今年运气不太好啊,要遇煞。”
平哥听得心头还是惊了惊,呵呵一笑,面不改色,道:“王孃孃,这话是啥意思”
其实,就他那天的面容气色一看,很多明眼的人都知道他运气不太好。最主要的,老家一带,无事不问神问鬼。做这一行的,很多江湖骗子就切的这一点,察颜观色,不知不觉能把你带进去,从你的言行、神色反应里套出东西来,其实不是他们真的会什么。
王名花说:“最近,有个惨死的女子在找你。恐怕昨天晚上就找过你了。”
平哥这下子心里已经有点半服了,笑笑,说:“是不是哦王孃孃,她找了我,我怎么没事”
王名花点点头,说:“是,你是没什么事,但也吓得不轻。最主要的,是你身边有贵人。”
贵人平哥听得又惊了,猛地想起我来。但他心理素质确实不错,笑道:“真的有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