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很疼,因为他抓着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骨骼。
宋灿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心疼还是手疼,陆明铮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又饮酒过度,伤口感染引起高烧。
宋灿从未见过这样虚弱狼狈的陆明铮,仿佛一夕之间,他从云端跌落深渊,满脸的颓废和疲惫。
他似是痛苦至极,坚毅的眉宇紧紧蹙着,绯色的薄唇紧抿,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脸上的鞭痕愈发的刺眼。
宋灿握紧他的手,“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又是陆家的人……”
他每一次受伤,都和陆家有关系。
宋灿已经可以猜出来,但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他生存在陆家的夹缝里,苟延残喘,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等到护士给陆明铮处理好伤口,病房里这才安静下来,宋灿泪如雨下。
“陆明铮,你是不是傻……他们要打,你就必须受着吗?”
陆家根本就没有将他当作一个人,而是眼中钉,肉中刺。
宋灿凝视着他皱紧的眉头,慢慢地伸手触到他眉间,指尖还未触及肌肤,她忽而又猛然地将手收回来,仿佛指尖被巨大的火舌舔舐。
“受伤了, 不知道来医院吗?使劲扛着,你又能扛到多久?”宋灿将头低垂,泣不成声。
豆大的泪珠沿着下颚落下,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微微一颤,紧闭的双眸也是一紧,长睫烁东,他却没有睁开眼。
疼,浑身都在痛,稍稍动动手臂,便会牵扯到身上的鞭伤,意识模糊不清,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温软的云层,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虚幻,似乎随时就要跌落深渊。
但耳边传来的哭声,却是那般的清楚,穿透了茫茫的浓雾,跨越了时空和岁月,终于来到他耳边。
宋灿哭得太起劲,一直宣泄着心里的悲伤,却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低垂着头,脸上泪痕清晰:“阿铮,你说过……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没有人爱我们,我们就要好好爱自己……”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算是好好爱自己吗?这分明就是在折磨自己。
热泪沾湿他的手背,滚烫的炽热感被冰冷的凉意取而代之,那些泪纷纷砸到他的心尖子上。
哭了?
她的泪,又是为谁落的呢?
只有在被温容庭辜负的时候,她才会回过头看看他,是否这二十年的陪伴,终究只能成为一场单相思?
“别哭了……”粗沙的声音徐徐响起。
宋灿登时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一双含泪的眼毫无预兆的对上他的视线。
宋灿喜不自胜,眼底闪过的惊喜于他眼睛里清晰印出。
“你醒了!”宋灿立刻就要起身,近距离地凑到他面前,眼里满是担忧:“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告诉我,我去叫医生——”
陆明铮脸色仍旧苍白透明,他躺在床上,琥珀色的眼睛,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宋灿。
里面闪过很多很多的情绪,但宋灿一样都没抓住,她也和他对望着。
而两人的手还紧紧相握在一起,宋灿没觉察,倒是陆明铮一直盯着手看。
“哭什么?我还没死。”他清俊的脸庞,长睫交错,苍白的唇紧抿,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
宋灿眼角又晕开热气,“你知不知道……你要吓死我了。”
“嗯。”陆明铮淡淡地垂下眼帘,说话的时候喉咙扯着疼,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
宋灿见他十分不适,想着去给他倒水,这一醒神发发现,她还抓着他的手。
空气陡然一滞,宋灿连忙松开他,“我去给你倒水。”
被他抓过的手,掌心一片湿润,冒出了汗水。
陆明铮不言不语的望着宋灿仓皇而逃的背影,他愣了一会,而后缓缓地抬起手,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被她握过的手。
那上面还有点点的水泽,是她落泪的地方。
她也会哭吗?她也会为他哭吗?
失神间,宋灿已经风风火火的端着水杯进来,开水很烫,宋灿用冷水冰了几分钟才拿进来,刚好是可以下口的温度。
“我扶你。”她道。
陆明铮摇头,声线喑哑:“不用,我自己能行。”
不过就是挨了鞭子而已,这点伤又算什么?
宋灿感觉到他的淡漠和疏离,也不敢在贸然行动,等他坐起来,这才将水杯递给他。
不过陆明铮的伤是很严重是真的,连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进行得很慢,手臂一用力,伤痕便又崩裂。
等他坐起来,他的脸庞已经苍白至极,毫无血色可言,鼻尖和额头因为疼痛,冷汗涔涔而落。
宋灿低着头,站在床边。
沉默的时光,如一把锋锐的长刀,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眼前的陆明铮却给宋灿一股陌生的感觉,他似乎不再是她记忆里的陆明铮……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忽然生疏了?
陆明铮喝完水,将水杯递给她。
“谢谢。”
宋灿心中又是一颤,“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这个谢谢说得太过……
哎,宋灿烦躁地甩头,将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甩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
放好水杯,陆明铮又自顾自的躺下去,由始至终也没有打算开口,沉默的空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的凝重。
宋灿试图打破这种尴尬,“你吃苹果吗?我帮你削。”
“你会削皮?”陆明铮侧眸看她,眼中写满了惊疑。
宋灿唇角弯弯,把玩着手里的红苹果,“不会可以学啊!”
陆明铮没理她,宋灿便坐在床边,开始专心致志的削皮,她其实不是很会削皮,以前是宋家的千金小姐,这些小事有保姆做。
没有保姆在时,只要她想吃,就是陆明铮为她削果皮。
陆明铮能无怨无悔的为她削这么多年的果皮,她为什么就不能回报他呢?
宋灿的果皮削得很烂,果肉去掉了一大半,陆明铮紧抿地唇角再也绷不住,稍稍翘起弧度。
真是蠢。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