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初似灭,天幕欲微清。
平野,朦胧萧条,轻风习习,日色已昏。
草石,东凌西乱,一具具尸首,冰冷而凄凉。
武忘等人默不作声,只静静凝望着天翊。
天翊挺身而立,沛衣掩风尘,志气成轩昂,举目所向,登云所屹。
这才刚入中土之地,便有恶敌来袭,此去登云的路,很近,却也很远。
天色暮,落日沉,众人迎着平野寥廓,自风起飒然中萧萧而去。
烟尘蔽野,昏黯交衍,林暗草深,惊风浮掠。
走着走着,天高云去尽,江迥月来迟。
一任长流,穿野蜿蜒,一轮皎月,高悬孤幕。
天光悠悠,抹野衔山,云色远连尽平野,月华偏傍入疏林。
天翊驻足,视取一高台堆砌之地。
此刻,那高台上,有一老者迎辉而立,他着一身朴实的灰色长袍,背后斜倾着一柄长剑。
长剑的剑身很长,背在老者那枯瘦的身躯上,几乎落挂到地,显得有些滑稽。
可老者的广额深腮,目光如鹰,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感知到天翊等人的到来,老者展身而动。
踏空无痕飞孤影,笑叹月影有回声。
寥寥片息,老者人已飞临到天翊等人跟前。
他淡淡一笑,继而对着天翊等人微微躬身,道:“老奴见过诸位大人!”
对于这老者,有人陌生,也有人熟悉,熟悉的诧然以望,陌生的微示警惕。
天翊道:“前辈,很早前我便说过,我们不是百之人。”
老者鬓发尽皤然,眉分白雪鲜,深意一笑,道:“诸位大人虽不是百之人,但小老儿却是百的老奴。”
对于这老者,天翊并不陌生,当初借行雨城的虚空通道,出现在这剑野之地,老者便是他们所遇见的第一人。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时日流逝,物换星移,老者依旧还在这里。
天翊道:“前辈,我等想去雨城,不知可否开启虚空通道?”
老者无奈摇了摇头,道:“没有飞燕大人的令契,小老儿也无能为力。”
天翊颔首,与老者示意一眼后,便带着众人错行而去。
老者顿了顿,唇齿微启,偏又落得无言以出。
直至天翊等人身影消远后,老者怅然一叹,凌空掠影,人已落定于高台上。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渐渐的,人与高台相契,物我两融。
下夜时分,寒烟萋萋,幕似穹庐,笼盖四野。
茫然浩荡中,一缕黑雾缥缈而过,继而在那高台上凝汇出一黑影来。
这黑影笼罩在鬼魅阴森的雾气之下,难以窥其具貌。
此时,黑影面向着天翊等人离去的方向,喃喃道:“青魔大人令我截杀不忘等人,却不想任务失败,若是就这样回去,我必受青魔大人惩罚。”
说着,黑影陷入沉默,似在考量着什么。
就在这时,黑影的身旁突有苍声传来:“阁下鬼鬼祟祟,不知作何企图?”
闻言,黑影猛地一诧,面转之下,只见高台上,不知何时竟有一枯瘦嶙峋的老者正打量着自己
只言未起,黑影人已化作一股雾流直取老者而去。
霎时间,夜色突陷幽暗,阴寒凌锐的雾芒刺烁空宇,转瞬便已落袭到老者身前。
老者见状,眉头微皱,背后斜挂到地的长剑倏起一阵清芒,倒凌徒转,锋锐长剑直与黑雾撞击在一起。
“砰!砰!砰!”
只听得一阵轰鸣,连绵不休,只见得山石碎屑,满空激射。
“噗嗤!”
受此一击,老者持剑的身影轰然倒飞,口中鲜血汩汩飘洒。
黑影的实力很强,强大到哪怕老者竭力以御,也不是其一合之将。
就在老者倒飞之余,翩跹于空的黑雾飙发速起——“咻!”
厉风掩过,老者跟前突起动荡。
黑雾缭漫下,显现出一张阴暗深沉的男子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摄人的光芒,在这幽暗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吓人。
男子嘴角轻掀,阴鸷一笑,道:“你这老东西,实力平平,却能掩我耳目,倒也有些意思!”
言罢,男子突地一记推掌送出,道道黑芒盘错速展,寥寥片息,便将老者禁锢其中。
男子的速度很快,快到老者愕然未起,声线未并。
做完这一切,男子轻蔑笑了笑,展空下,人已化作一抹流雾飘远而去。
男子离开后不久,那作荒寂的高台上,突有血色弥漫,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赤红瓣凭空绽放。
簇血浪中,有一身着黑袍的男子显现出来,男子不作他别,正是栖居于忘川河内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皱了皱眉,嘀咕道:“孟婆叮嘱我保护不忘,只是以我实力,似乎连适才那人也敌之不过。”
一念及此,曼珠沙华的眉宇不由得凝皱地更为深沉。
下一刻,盛染高台的彼岸突起幻绻,不消多时,已逝,人已远。
与此同时,天翊等人正前行于阴沉昏暗的夜幕下。
前路,漫无边际,风以飒然,染以凄凉。
日暮的那一战,众人仍历历在目。
武忘默默地随在天翊身旁,似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有那么一刻,天翊突地一顿,道:“武忘,你可怪我?”
武忘愣了愣,道:“老大,我怪你什么?”
天翊道:“怪我没及时出手,以至盈盈重伤,最后被无极前辈他们带走。”
武忘淡淡一笑,笑意之中饱多意蕴,偏又让人难揣其意。
他没有回应天翊,似乎一切,都在他那淡然一笑中。
武忘若没记错,天翊曾说过,南宫盈盈的离去,对于其本身而言,或许并非就是坏事。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旁的千叶突地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噗嗤!”
这一刻,千叶身姿摇曳,继而在众人的诧愕下,倒将下去。
“叶儿姐姐!”
千钰见状,连忙冲身上前,接着将千叶搀扶住。
日间的那一战,千叶负伤不轻,阿布与幻茵也作一般无二,一行人中,他三人的实力偏弱。
见此一幕,无忆等人纷纷靠拢过来,神以关切,色作担忧。
千叶一脸惨白,虚眼看了看众人,她极力地想要挺身而立,奈何体内元力为竭,加之内外之伤挫疼心神,实难起身。
千钰道:“叶儿姐姐,你没事吧?”
千叶微弱笑了笑,道:“钰儿,我没事。”
说着,千叶凝了凝眉,转而看向天翊,道:“不忘,我能行,我们继续赶路吧!”
还不待天翊开口,拓跋宏已作声道:“小女娃,你体内元力消耗一空,外有体伤,内有神损,哪里还可继续走动?”
说着,拓跋宏转向天翊,道:“不忘,我看我们还是在此休息下吧!”
天翊点了点头,凝视着千叶的眼神中,饱含异色,他答应过秦万里,会好好照顾千叶。
一念及此,天翊的心头突有愧涩泛涌,他向来信守承诺,只是不知,在当下这情势中,何以信诺?
接下来,众人停歇于平野之上。
千叶等人在服用了恢复了元力的丹药后,连忙凝神调息,重归登云的路才刚刚开始,他们不想倒在半途。
此时,卧月等十方剑士护守在四周,他们答应过苏远,会誓死相护不忘。
天翊静默而坐着,时不时地便会瞄眼在侧的史大彪。
只见得,史大彪枕卧着一柄灿金大斧,睡得好生香甜,隐有鼾声来回穿梭。
就在这时,有两人一左一右朝着天翊缓步走来。
靠左而来的,是刀荒,靠右而来的,是拓跋宏。
也不知两人是否有过预期,竟同一时间来到天翊身旁。
刀荒与拓跋宏相视一笑,继而一左一右席坐了下去。
感知到这一幕后,闫帅、晓梦以及青霖连地睁开眼来,投递而来的目色中,有疑浮,也有警掠。
倒是天翊对于两人的靠身以近似做无动于衷,他若在思量着什么,以致出神。
刀荒没有开口,拓跋宏亦没有开口,两人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天翊自沉思中走出。
过了好些时候,天翊终是长吁了口气,道:“两位前辈,不知你们谁先说?”
拓跋宏看了看刀荒,示意刀荒先言。
刀荒顿了顿,他本不是一个拖沓的人,此时却作欲言又止了起来。
天翊道:“刀荒前辈,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能羁绊了你不成?”
闻言,刀荒笑了,相较以往他的爽朗,这一笑,他笑得颇有些无奈。
沉寂半响,天翊的脑海中响起了刀荒的传音:“不忘,生我者刀,养我者血,我刀荒这一生,若有羁绊,唯一刀者而已。”
天翊凝念以应:“即是如此,前辈为何还作心事重重?”
刀荒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天翊道:“我与前辈不一样,我的羁绊太多,所以路也难行。”
刀荒道:“不忘,我既是答应过会随你一道而去,纵刀山火海,亦不悔矣,哪怕殒命登云,也无怨言。”
传音到这里,刀荒稍顿了顿,再道:“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不忘你予以诺应!”
天翊微诧,凝对而视下,可见刀荒的眼中,满布诚挚与期望。
接着,天翊侧了侧眼,目以取向,正好看见曲离殇与戏子也注视着他。
承接到天翊的眼意后,曲离殇淡然笑了笑,而戏子的笑,却是来得妩媚了许多。
稍作思量,天翊便是想通了许多,回应刀荒道:“前辈所期之事,可是与千叶有关?”
闻言,刀荒的神情倏起诧异,转瞬便又被其平复了下去,道:“不忘,万里只有千叶一个女儿,我荒殿之人,本都是颠沛流离之辈,难得有人还有家的眷顾。”
天翊道:“前辈,荒殿难道不是你们的家吗?”
刀荒笑了笑,道:“荒殿的人没有家,但万里却是个例外,他是整个荒殿,唯一一个有家的人。”
天翊道:“前辈,你难道不觉得此事并非我所能决定吗?”
刀荒道:“你的确不能决定,我也不过是与你言道明白而已。”
天翊明悟,知晓刀荒说这话不过是要与自己通通气罢了。
见天翊久不作应,刀荒道:“不忘,你不作声,可是默许了?”
天翊道:“刀荒前辈,此役我若不死,我会去荒殿将她接回。”
刀荒点了点头,转而看了看拓跋宏,接着起身走开。
还不待拓跋宏开口,天翊已说道:“宏前辈,你应该也是为了一人而来吧?”
拓跋宏兀地一诧,余光扫掠间,有一倩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拓跋宏传音道:“不忘,老祖说你慧质通心,果真不假。”
天翊道:“宏前辈,此役我若不死,我会去日月湖接她。”
这话,天翊也与刀荒说过,只不过他那两语中的“她”,一个是千叶,一个是千钰。
拓跋宏微微颔首,他虽有颇多疑虑,但却没有向天翊求疑解惑,接着起身朝着一旁走去。
他是个聪明人,天翊也是。
聪明人说话,向来不冗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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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事情颇多,十一月份开始,更新会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