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当年黄河岸边的那个道士,跟我爷爷的师傅,竟然会是同一个人张道清。
怪不得我爷爷会说,家里的传承牵涉到很大的因果。张道清那随手一指,掘开的可是黄河大堤黄河改道九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可以说,脚下的这块土地,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还有从那儿以后几十年间的历史走向,都与他那个微不足道的动作有着天大的干系。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心里的震惊,张道清对我挥了挥手,右脚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一下,随风飘散。
他脚踩的地方,是盖在那口红薯窖上的青石板。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难不成,那口红薯窖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只是,那条黄龙,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是黄河吗
等我好不容易从剧烈的头痛中缓过神来,早已经浑身湿透,跟从水里刚捞出来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徐萌目光关切的凑了过来,却害怕我会再发脾气,犹犹豫豫的没有靠近,萧燕山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只骂了一句废物,悻悻作罢。
我强忍着不适站起身来,看看萧燕山,再看看徐萌,灵光一现,突然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时间。
民国二十七年,黄河决堤的那天,是6月9日。高考结束以后,陈霞死去的那天,也是6月9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像是一种轮回
终于,徐萌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僵局。她一边悄悄的打量着我,一边不停的搓着衣角说,张纪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开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了,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边的压力。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徐萌见我面色有所好转,也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对萧燕山说,好啦山哥,别使小性子了。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们还是赶紧商量商量,想个对策出来吧。
萧燕山重重的哼了一声,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我跟徐萌也在桌子旁坐了,我看他们两个人还是不说话,就第一个挑起了话头,萧燕山,你刚才草和鱼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燕山瞪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徐萌怕我跟他再把气氛搞僵了,连忙打起了圆场,回答了我的问题。
原来,草和鱼,枯水洲,无心土,汉宫秋,说的是五件事情,具体是在说什么,老一辈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徐萌和萧燕山就更不得而知了。他们只知道,这几句话关系到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是一种预兆,一种大难临头的预兆。
直到今天早上,他们两个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出门一看,看到断流以后的河滩上到处都是淤泥,三尺多长的大鱼布满了河面,才猛然意识到预兆已经出现,惊慌之下赶去阻拦,这才有了我醒来之后在河边发生的那一幕。
说到这儿,徐萌也叹了一口气,罕见的皱起了眉头,愁眉苦脸的说,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
接着就是沉默。就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闷着头不吭声的萧燕山终于说话了。他说,小黄毛,分析问题,可一直都是你的强项啊,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吧。
徐萌也不推辞,甚至很有些得意,她一边点头一边飞快的取过了纸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预兆的事情,我爷爷几十年都没想明白,我们就别在这上面浪费精力了。先说说眼下的事情。
眼下的事情,主要有三件。第一,找到我爷爷的尸体。这件事情,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搞清楚陈霞她娘为什么要留下杀人偿命这几个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第三,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找一件东西,这个人是谁他要找的又是什么。
分析完了这些,徐萌着重的在第三件事情上面做了个标记,自顾的说,前面两件事情,我们人手不够,也没什么头绪,查起来比较困难。这第三件事情嘛,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应该是跟张爷爷有关。
听了这话,我是将信将疑,心想这怎么会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呢不光是我,就连萧燕山的眼神中都有那么几分疑惑。
徐萌把脑袋一扬,又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抽着鼻子说,怎么不服气这方面我是天才张纪灵,那天你也看到了,张爷爷的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样东西一定就藏在你家里。不信的话,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萧燕山不再理会徐萌,转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我仔细的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家里藏了什么东西,就冲他摇了摇头。
徐萌小嘴一撅,正要说话,萧燕山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冷着脸说,说得再多也是废话。有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他抬腿走了出去。
还没进村子,我就听到了悲切的唢呐声,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太叔公,心里没来由的一酸。等进了村子一问,果然,是太叔公死了,死在他家门前的那棵大槐树底下。
无论如何,葬礼是要去参加的,更不用说他老人家还是因我而死了。我把钥匙交给徐萌,让她先带着萧燕山到我家去找找看,自己去了太叔公的家里。
那座冷清了几十年的院落终于热闹了一会,两个唢呐班子的人对着吹,一个比一个卖力气。村里人说,太叔公活了这么大岁数,算是喜丧,还专门请来了戏班子,打算在村里唱上三天大戏。
给太叔公烧完纸钱,上了香,我也就回去了。徐萌和萧燕山正在翻箱倒柜的找着,搞得房间里乱起八糟的,看得我直皱眉头,连忙把他们喊住了,让他们在一旁看着,我亲自动手去找。
房间就只有那么大,又只住了我一个人,除了柜子里的衣衫被褥,就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对于这个结果,徐萌显得很失望,撇着嘴直说没道理,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生怕错过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候,萧燕山提了一个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他指着我睡了十几年的木床说,黄毛,你不觉得这张床很奇怪吗
不就是一张床吗能有什么奇怪的如果非要说奇怪的话,无非也就是年代久远了一些,木头用的厚重了一些,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呀。
想是这么想,但是这些话,我没说出来。没想到徐萌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似的,蹲下来看了看木框上雕刻的花纹,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哇塞,这可是一件古董啊最起码也是光绪的有古怪,肯定有古怪张纪灵,快看看床底下有没有暗格什么的。
得既然你们不死心,那我就让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般想着,不情不愿的钻到了床底下。
这种老式的木床,大概有三尺来高,床前有一块挡板,光线根本就进不去,虽说快中午了,可里面还是一片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呼呼的冒着凉气,还到处都是蜘蛛网,弄得我脸上直痒痒。
你还别说,在床底下这么一踅摸,还真给我摸到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圆滚滚的,长着好长的毛发,摸上去冷冰冰的。我微微一愣,正要把自己的发现说给他们听,就看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对他们说,这儿有一个东西。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搭理我,回应我的是两个人齐齐的吞咽唾沫的声音。
我看他们不说话,放在那个东西上的双手也就没有放开,而是又仔细的摸了两下,跟他们说,有点儿凉,像是一个长了毛的西瓜。
说着,我就想把拿东西取下来,没想到它还固定的挺结实,竟然没什么反应。这一来,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一咬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双脚往墙上一蹬,终于把那样东西从床板上拽了下来。
飞扬的尘土呛得我只打喷嚏,眼睛更是被迷得睁不开了。我越是咳嗽,床底下的灰尘就越多,到最后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无奈之下,我只得抱着那个长了毛的西瓜向外钻去。
没想到,徐萌和萧燕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齐齐的向后退开两步,连手电筒都掉在了地上。那手电筒的光刚好正对着我的眼睛,算是彻底的把我变成了一个睁眼瞎。
毕竟是怀里多了个东西,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两个煞白的面孔,不由得有些好笑,就拍着身上的灰尘对他们说,你们两个,至于吗
他们两个像是傻了一样,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正摸不着头脑呢,就看见徐萌瞪着眼睛忘我怀里指了指。低头一看,妈呀,什么长了毛的西瓜,这分明就是一颗人头。
我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手里捧着的人头也滚落在一旁。那颗人头在地上晃了晃,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吓得我又是一声大叫,屁滚尿流的朝徐萌他们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