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也叫阴婚,说白了就是给死人婚配,有诸多讲究。其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夜间行事,从人员打扮到仪式流程,都按照民国时期的规矩来。这也是有说法的。
什么说法呢众所周知,阴司的地方官叫城隍,分王、公、候、伯四等,按照管辖范围,又分京师、都、府、州、县五级,上至阳寿,下至猫狗,都归城隍管,更不用说冥婚了。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城隍只是一个官职,并不是特定的哪一个人。更为特殊的是,这位地方官,不是由阴司任命,而是由阳间册封的。
建国以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有再册封过城隍,所以,很多阴事的流程和规矩,都要按照民国时期的习俗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看那一路人马,穿着打扮都是民国时的风格,就连迎亲的仪轨也都是民国时的风格,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冥婚。虽说陈霞已经死了,可是她到底是我的初恋,眼睁睁看着她与别人冥婚,我这心里跟刀劈斧剁没多少分别。
我无能为力,只能下了车子,蹲在地上远远的看着,指甲盖戳破了手心,心酸染红了眼眶,心里面五味杂陈。
思量再三,我还是狠下心来凑了上去,就当是送她最后一程了。不敢走正门,跟迎亲的那些人搞在一起,再怎么都心里不痛快。借着夜色的掩护,我爬上墙头,跳进了陈霞家里。
迎亲的队伍还没有进门,院子里也没有开灯,只有正房里点着两支蜡烛。我躲在门口往里看,看到陈霞她娘正佝偻着身子整理着什么,隐隐约约的,还有抽泣声。
听到那哭声,我一下子愣住了。这声音,不是陈霞的吗想到这里,我的喘息声不由自主的粗重了几分。
谁陈霞她娘听到动静,回头呵斥一声。她这一转身,我看到了,在她的身前,一个女子身穿红色嫁衣,脸色苍白,眼角眉梢挂着哀愁,可不就是陈霞吗
一看到陈霞,我再顾不得想那么多,愣头愣脑的就走了出来。陈霞也愣住了。她的眼泪流的更凶,抽泣着问我,你个笨蛋,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当时已经傻眼了,满肚子的疑惑,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傻乎乎的应了一句,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看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问她,你你不是
陈霞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她娘面有悲戚,一闪而逝,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眼,浅笑着说,你是小霞的同学吧快进来坐。小霞不是出了点儿意外吗,是医生看错了,送到医院又给抢救过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如同身坠云里雾里,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外面迎亲的队伍,就问,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陈霞她娘叹了一口气,摆着手说,我找先生问过了,说小霞是煞气当头,要冲喜辟邪,就给她寻了个婆家,想连夜就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什么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先前,我只想着陈霞是冥婚,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这下好了,她活过来了,可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要嫁给别人了呢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也顾不得还有她娘在场,两步走到陈霞面前,瞪着眼睛问她,你怎么能这样
陈霞转过脸去,不看我,也没有吭声。她娘在一旁听出了几分端倪,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我一眼,拉着我的胳膊,揉了一下我的脑袋,很是宠溺的说,孩子,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样要我说就算了吧,对你们两个都好。
算啦这种事情,怎么能就这样算啦我一甩手挣脱了,红着眼睛问陈霞,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泪更加的汹涌,把妆都哭花了,看得我心头大痛。就在此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了院子,站在房门口喊了一句,新娘子呢大喜的日子,你就别端着了,差不多得了啊
一听这话,我心里腾的冒起火来,回身指着那人吼了起来,狗屁的新娘子她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是,谁也抢不走。
那人一愣,冷着脸嘿嘿的笑了起来,也不理我,对陈霞她娘说,这位是谁呀看上去,不像是这边的啊。
陈霞她娘像是有些怕他,陪着笑说,这是小霞同学,特意来送她的,赶上了,我这就打发他回去。
那人点了点头,瞅了我一眼,又对陈霞她娘说,少奶奶这都要过门了,以后可不能再跟阿猫阿狗的来往了。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谁都吃罪不起。
他这几句话,本来是敲打陈霞她娘。可那时候,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人当面直呼为阿猫阿狗,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当下,我拎着凳子就冲了出去,一下把那人抡倒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他娘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听到响动,外面迎亲的队伍冲进院子,二十多个精壮汉子围了上来。我抡起凳子,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凭着那股子虎劲儿,倒也打翻了一两个。
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等到那些人醒过神来,我就不是对手了。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被打倒在地上,沦落到顾头不顾腚的境地。
拳脚像雨点般的落在我的身上,倒不觉得有多疼,口鼻间却呼呼的冒起血来。我就像是一个皮球,被人踢过来打过去,渐渐没了反抗的气力,半边脸被踩进土里,牙缝里塞满了泥土。
就在这个时候,围在四周的人突然散开了,一个头戴插花礼帽,胸缀大红花的男子走了过来,看打扮,他应该就是新郎官了。
常言说得好,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一看到他,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嗷一嗓子站了起来,弯腰抱着他的腿,一拱身把他掀翻在地上,骑上去打了起来。
那新郎官躲闪不及,有些狼狈,气急败坏的把一支王八盒子顶在了我的额头。
不怕你们笑话,坦白说,当时我被吓傻了。王八盒子,虽说古董了一点,可那也是枪啊。我这一怕,腿脚都是酥软的,只差没尿了裤子了。
趁着这个机会,那新郎官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悠悠的扳开机头,笑嘻嘻的说,小子,有种到了那边,跟小爷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什么这边那边的我听得不大明白,只是吞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说,杀人可是犯法的。
犯法那新郎官微微一愣,拿枪管往上顶了顶插花的礼帽,这才算回过味儿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肆无忌惮的朝天开了两枪,把手一摊,嬉笑着说,在这块地界上,小爷就是法,你信吗
他说得如此笃定,我竟无言以对。
见我不再说话,那新郎官像是突然没了兴致,再一次把枪口顶在我的额头上。
死到临头,倒也没那么怕了。我对着房间里喊了一声,陈霞,看哪,他就是个人渣
陈霞喊了一声住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走到我跟前,冷着脸问我,张纪灵,你爱我吗
爱。我回答的不容置疑。
没想到陈霞却摇了摇头,讥讽的笑着,对我说,你要是真的爱我,为什么车掉进水里的时候不想着先救我,反而自己先逃命去了
我这个问题,戳到了我的痛处,让我没办法回答。
陈霞脸上讥诮的笑意更浓了,连唇角都翘了起来。她说,你拿什么爱我你家里有钱吗有权吗你比别人都聪明吗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让我幸福让我跟着你当黄脸婆吗你,有什么资格爱我说到底,你也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王八蛋,跟他这种人渣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对于这种说法,我显然是不认同的,可也无法去反驳,只觉得痛彻心扉,无力的喊了一句,可是可我是真的爱你啊
爱陈霞嘴唇一哆嗦,突然发起火来,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爱能当饭吃吗能当衣服穿吗能遮风挡雨吗人家上面有人,吃穿不愁,你有什么张纪灵,你有什么
她这一番话,像是刺刀刺中了我的心脏。说完这些,她又狠狠的搡了我一把,把我推坐在地上,这才对那新郎官说,放了他吧,毕竟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那新郎官收起枪,揽过陈霞狠狠的亲了一口,一边亲一边挑衅的看我。我心如刀绞,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他这才志得意满的笑出声来,把陈霞扛在肩上,大笑而去。
陈霞她娘也跟着迎亲的队伍去了,院落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越想越觉得委屈,先前强作的坚强在暗中崩塌,抱着膝盖,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膝盖顶在胸口,有些硌得慌。我随手一摸,从怀里摸出一个蝴蝶发卡。发卡上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字:七月十五,我在城隍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