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宝哥酝酿着情绪,黄婆坐在房间的床上,透过窗户看着我们,脸带微笑,
我们开始唱了起来,一遍之后,我发现黄婆竟然哭了起来,宝哥一开始有些端着,放不开,但是唱着唱着,就被戏词中所寄托的情感所感染,渐渐投入进去,唱完后哽咽说道:“太感人了,我受不了,”
再看黄婆,我忽然明白这首粤曲太符合她的心境了,戏词中,长平公主和周世显在战乱中颠沛半生,都只盼能够合葬,借着新坟做新房,而新婚之夜,却要互相喂彼此砒霜,黄婆辗转一生,也是心心念念着胡大,现在快要离世了,也只盼着能和胡大成亲,新房即新坟,
被宝哥的情绪感染,我也有些触动了,渐渐代入进周世显的身份之中,因为这样,我也唱的更顺了,情到了,词自然就不用想,顺口就出来了,
我们唱了两遍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戏台下面来了第一个“观众”,是个年迈的老奶奶,当然,她是飘过来的,站在戏台脚下,看的津津有味,
我忽然想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僵尸来了我们怎么捉住他,今天一天都被各种事忙的团团转,反倒把这个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
唱完一遍后,趁着中场休息喝水的功夫,我对保姆说道:“阿姨,麻烦你去胡国林爷爷家里,让他带一袋糯米来,”
“好的,”保姆阿姨很好说话,也没问什么就去胡爷家了,
我和宝哥接着唱,戏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了,胡爷带了糯米来,趁着宝哥独唱的时候,我闪过去对他说道:“胡爷你和保姆阿姨都回去吧,今晚会有情况,我怕会连累到你们,”
胡爷摆手道:“我留下来帮忙吧,”
“不用,胡爷你回去看着夕生,我怕他醒了见我们都不在家,会出来找我们,碰到脏东西就麻烦了,”
胡爷这才和保姆阿姨回家去,
我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唱,嗓子都快唱哑了,那个僵尸才姗姗来迟,
我盯着那僵尸,有些走神,宝哥碰了我一下,轻声催促道:“轮到你了,”
我这才缓过神来,问道:“我唱哪句,”
“芙蓉帐,”宝哥恨恨的说到,眼神里都是埋怨,这厮真的是太投入了,僵尸来了都不知道,
我便开口唱道:“将柳荫当作芙蓉帐”
唱完后轮到宝哥唱时,我背过身对他说道:“老板来了,”
“你就不能认真点唱戏吧,”宝哥故意踩了我一脚,我只好接着唱,同时接着舞姿,顺便把他的头扭过去对着僵尸,
宝哥看见僵尸后恍惚了一下,轻声说道:“离得太远了,等他近点泼糯米,”
我们轮流唱着,等对方唱时,自己就说话,用这种方式艰难的沟通着,
唱完一遍之后,僵尸还是没走过来,虽然他也靠着戏台,但是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我们将糯米泼不到他身上,
“改戏,”我说到,然后轻轻推了一把宝哥,宝哥也很默契的缓缓倒地,戏腔问道:“驸马,你要作甚,”
“我不想死了,”我也戏腔回到,“我堂堂七尺男儿,心系天下,如果国破家亡,我要继续驱逐鞑虏,复我大明,”
“你还想进天地会了,”宝哥指着我唱到,
戏台下面的“观众”开始耸动起来,僵尸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看向黄婆的房间,她已经睡着了,
“对啊,加入天地会,反清复明,”我用力唱到,宝哥一摸脸,假装哭着跑过来,抓着我的袖子:“那我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黄泉路上在寻那平阳巷啊,”
“你在黄泉路上等我就是,有朝一日,鞑虏被杀尽,大明复业时,我再去那黄泉路上寻你,”我唱完后轻声说道:“快了,他们已经有些乱了,”
“想办法把僵尸骗上来,”宝哥说到,然后大声唱道:“天下立志复明男儿多的是,多你一人不多,而我,只有你一个啊,”
我唱道:“国家大仇面前,儿女情放一边啊,”唱完把宝哥一推,宝哥顺势坐在地上,
宝哥哭腔唱道:“那我呢,你忍心让长平一人赴黄泉,任由那黄路上的野鬼欺侮我,”
台下的阿飘和僵尸都集中了精神,生怕听漏了哪句,
我掩面扭过去,宝哥又哭腔唱道:“驸马,你当真心已决,”
“心已决,意更坚,”
“那我跟你说件事,”宝哥站了起来,跑到我旁边,抱着我,假装在我耳边轻声唱,
他这样一动,那些听戏的鬼灵阿飘全扑到台上来了,僵尸也跳了上来,全都靠在我们旁边,
“不要再说了,”我推开宝哥,往糯米袋子小跑过去,宝哥跟在后面,唱道:“你听我说完,”
我们在糯米旁边停下,僵尸也完全入迷了,跟在我们旁边,
“驸马,我我”宝哥唱着往后一跌,僵尸便看向他,背对着我,我连忙提着糯米袋子,本想将一袋的糯米全倒僵尸身上,可是这胡爷太厚道了,这里起码有六七十斤,我一下竟然没提起来,
宝哥见我没把米袋提起来,荒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应变,不停的唱道:“我我”
一些鬼灵都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了啊,你倒是说啊,”
我半蹲下去,将糯米扛在了肩上,然后双手一掀,将糯米全往僵尸身上泼,
僵尸大叫一声,连忙往台下跑,
“我”宝哥还在继续,我一脚踹过去,说道:“你什么你,你还卡带了是吧,追啊,”
宝哥这才爬起来,和我一起跳下戏台,追着僵尸,僵尸身上不停的冒着气,好像伤的很重,他先是往村里跑,我们追在后面,发现他跑的路线居然是往胡爷家的方向,
当他跑到门口时,胡爷居然也把门打开了,我全身起了一阵冷汗,生怕僵尸张口就要胡爷,
突然,僵尸转身往拨云山别处跑,更让我摸不着头的是,胡爷居然还追出来,嘴里同时喊道:“哥,哥,我是国林啊,”
“什么,他还真是胡大,”我惊讶的大声问到,
胡爷已经和我跑在一块了,我们三人在后面追着僵尸,出村之后,僵尸往拨云山方向跑,胡爷年纪太大,跑不动了,跪在了地上,哭着说道:“我哥命苦啊,我爸跟大伯都只有一个儿子,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啊,他最疼我了,”
我也跑不动了,在戏台上又唱又跳了一晚,一下瘫坐在了胡爷旁边,
胡爷继续哭道:“我哥他是想回家啊,他昨天从棺材里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啊,这才把家里的鸡给咬了,刚才他受伤了,也是想回家啊,跑到家门口才发现家已经变了样子,他不认识了啊,”
“现在的房子是老家的宅地吗,”我问到,
胡爷点点头:“是啊,我哥死后,大伯也很快走了,老宅子就归我了,我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别的地上盖了房子,老宅我就留着小儿子了,前些年才拆掉起的新房啊,早知道我就不拆了,不然我哥回来,也不会不认识自己家了啊,”
我忽然感觉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
“他肯定是回拨云山后面的荒地了,现在我们也追不上他,去到那边又有很多煞鬼不好对付,明天天亮了我们再去找吧,”宝哥说到,“他现在受伤了,肯定不会跑远,估计在那找个山洞躲起来,”
我点点头,扶起胡爷,胡爷擦着老泪,回去路上慢慢跟我们讲他和胡大之间的事,在那个年代,他们的父亲都只生了一个男孩,别人家里都是生七八个男孩,他家里男丁太少,经常被人欺负,
有一次胡爷被人给打破了头,胡大见自己弟弟被欺负,就拿着斧头去跟别人拼命,愣是把那家兄弟六个给打跑了,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胡爷,而胡大那时才十二岁,从那以后,胡大就知道只要自己够狠够恶,哪怕人少,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也因为如此,胡大解决纠纷的手段就是打架,长大一点后,就用刀子,这才导致他二十岁就被人给杀了,
到家后,胡爷还在哭,看着门口的大树,说道:“那棵树是我哥跟我一起种的,可是他现在回来了,却不认识我,”
胡爷哭的更凶了,夕生被吵醒了,跑到胡爷旁边,很乖巧的摇着胡爷的手问道:“爷爷,你怎么哭了,”
见胡爷还哭,夕生也跟着哭起来了,看向我和宝哥,问道:“哥哥,我爷爷怎么哭了,我从来没有见他哭过,”
“我哥命苦啊,他跟黄凤姐两个人多好的一对啊,偏偏落得个惨死,被棺材盖了几十年,终于出来了,回到家却不认识,他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啊,”
胡爷哭的抽搐起来,我连忙轻轻按抚着他的背,说道:“胡爷你也别伤心了,胡大爷爷会认识你的,会认识家在哪里的,他没有被抛弃,过些日子,我就安排他和黄婆成亲,给他们修座大坟,”
胡爷这才好过了一点,
我和宝哥回到房间里,宝哥说道:“表弟,早点睡吧,明天带工具上山去找胡大,”
“嗯,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他,”我说到,“工具就不要带了吧,万一把他打得魂飞魄散,没有了魂灵,就一具尸体和黄婆合葬,也没有意义啊,”
“还是备着吧,万一他攻击我们呢,”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下狠手,”
“知道,赶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