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瞥了一眼郑百户,立刻把头扭开,好像看到郑百户就会把眼睛弄脏一样。“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觉得吧,你既然不是北京人,那大家出身不同,就不要再多说话了。”这句话说的声音特别大,院里院外的官差兵丁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坐在一边的李捕头听少妇这么说,暗自幸灾乐祸。从少妇走进屋里,郑百户就前后左右围着少妇转个不停,弄得李捕头都没有什么机会插上话。现在看到少妇如此侮辱郑百户,李捕头宽大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容,细小的眼睛中也犯出喜悦的光泽。
李捕头这副嘲弄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被郑百户看的一清二楚。被漂亮女人鄙夷,被漂亮女人旁边的男人嘲讽,这几乎可以摧毁所有男人的自尊。他狠狠的瞪了李捕头一眼,怒发冲冠的冲到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向外走去。一个顺天府的官差不知发生了何事,站在旁边要和郑百户打招呼,哪知郑百户正在气头上,一个巴掌重重打在官差的脸上,打的他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郑百户出了院子,见众兵丁都尴尬的看着自己,狠狠骂道:“看他妈什么看,都该干嘛干嘛去”随后横冲直撞的朝东走去,打算找个酒楼好好喝几壶酒解气。路上的行人一见这位军爷两眼通红,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疯牛一样,都躲的远远的。
众兵丁见郑百户被气走,心中五味杂陈。本来直隶总督府的兵丁与顺天府的官差合力办案,虽然相互勾心斗角,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相互间见面会问一声好。但是少妇当着顺天府官差的面奚落他们一番之后,让他们感觉再也没办法在顺天府的人面前抬起头来。
目送郑百户离开院子之后,少妇扭头与李捕头闲聊。
“这位大人,请问您贵姓”
“我姓李。”
“哎呀李大人啊,您可成家了么”
李捕头脸一红,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呃,成家了。”
少妇用白如葱根似的手指夹着帕子往李捕头身上一扫,浅浅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成家了好啊,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得成家立业、三妻四妾的”
两个人聊人生,聊理想,聊生活,反正只要李捕头想聊的,她都能陪他聊的开心。李捕头为人还算正派,但此时已经开始想入非非。究竟是直接休了发妻还是纳了这个少妇为妾火盆里的火烧的通红,照的李捕头身心俱醉,即便房间中四壁都是土黄色的墙面,他依然觉得一室皆春。
无论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时间仍然逝者如斯。日近中天,顺天府的官差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外出就餐时,少妇站起身来向李捕头施了一礼:“多谢大人,奴家已经好多了,现在要为官人准备后事去了。”
李捕头的心被少妇这句话掏空了,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少妇继续心甘情愿的陪在自己身边,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嫉妒少妇刚刚过世的相公,虽然英年早逝,但至少能和这善解人意的温柔佳人厮守半生,这样才叫活过。李铺头心中如同有无数只老鼠在乱挠乱咬,只能克制住掠走少妇的冲动与她告辞。
少妇又说道:“今天之事,也多亏了大人手下的兄弟们帮忙,不知大人能否把他们召集过来,让我向大家道谢”
李捕头点点头,把所有顺天府的捕快都召集进了房间,就连在屋顶放哨的兄弟都一起召唤进来。
少妇对众人先施一礼,款款而道:“奴家二八年华嫁与夫君,成亲之后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可哪知今天夫君横遭不测,对亏众位相助”
说着说着,少妇眼睛一红,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众人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谁都不忍心催促,也不敢上前安慰,只得鸦雀无声的等待少妇平复心情。
少妇首付哭哭啼啼,吞吞吐吐,直到正午才断断续续的说完这番话,最后向众人万福施礼,飘然离开了小院。官差们早已饥肠辘辘,目送少妇离开后顿时一窝蜂的冲出小院去吃午饭。刚走出大门,他们就远远看到十几个华服女子的背影消失在朝阳门下的人群之中。
官差中最老的一个叫老张,在顺天府当差三十多年,身材瘦小,头发稀稀疏疏,勉强挽成一个发髻外在一旁。老张虽然有些蠢笨,但是见多识广,为人热心,见今天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忍不住问一旁站岗的兵丁:“兄弟,刚刚是怎么回事。”
兵丁们见到顺天府的人就想起刚才少妇的侮辱之词,要么就低头看地,要么就把视线投向远方,对他视而不见,没有一个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老张直到问到第九个人,才有一个刚十五岁、不通人情世故的新兵告诉了他事情的始末。
不到半个时辰前,朝阳门里突然出来了十七八个年轻妖艳女子,有的穿着一身大红绸子的长袍,有的穿着翠绿短衫,还有一个穿着嫩黄色小袄的女子领子开的很低,露出一小片嫩白的胸口。走到小院对面时,看到了驻守的兵丁。这些女子先是指着兵丁们交头接耳,一边说一边嬉笑。过了一会她们一边挥舞五颜六色的手帕一边大声和兵丁们说话,净是问些有没有结婚,体力如何,家中卧室有多大之类的问题,一时间莺声燕语。
众兵丁有严令在身,不可擅离职守,也不可与无关人等交谈。面对这些女子的撩拨,只能远远看着大饱眼福。兵丁们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评头论足,心中隐隐感觉自己是一个落笔生花的风流才子,玉轮斜挂的秦淮河畔从二十四位吹箫的玉人当中选出花国状元。虽然这些他们加在一起也只认识三个字,分别是一、二和三。
老张觉得情况有异,也顾不得吃饭,急忙跑回小院向李捕头禀报。李捕头听老张说完也感觉上午发生的这一切似乎不那么简单。两人一起来到厢房查看停放的尸体,但房中只有穆顺一具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少妇相公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条宝蓝色缎子长袍。
李捕头不敢怠慢,忙跑出院外拉住刚刚运送尸体进来的队长询问。队长被问的一头雾水,拍着胸膛,并且以他全家的性命担保,自己认真检查过尸体,不但尸体冰冷,而且没有脉搏,绝对已经死透了。
老张和李捕头回到厢房,看着穆顺的尸体不知所措。突然老张灵光一现,和李铺头说道:“李头昨天我在房顶放哨时,看到有个小子在一直盯着咱们院看,盯了一下午,晚上我换班的时候看他还在那,正跟另一个小子指着咱们这边说了半天的话。今天上午这些事会不会是他们俩搞的鬼”
李捕头恍然大悟:“有这么回事,昨天晚上你们和夜班交岗的时候,我好像是见过这么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八成是在商量什么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