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努埃尔国王兴致盎然的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他觉得很新鲜,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和来自殖民地的女人谈人生,这种完全与他已经很熟悉的欧洲女人完全不同的异域风情很是让他着迷。
只是这些女人都是从卡斯蒂利亚那边贩卖过来的,这些由哥伦布和其他探险所谓西印度群岛带回来奴隶因为和非洲奴隶不同显得很抢手,今天这个女人是一个他很宠幸的大臣献上的礼物。
虽然知道知道这种异域情调也许只是因为新鲜,可曼努埃尔依旧兴趣不小,只是他的目的当然不只是因为几个女人,而是因为那片土地。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展开对大西洋西方的探险,而且根据达伽马和亚历山大对他的描述,那片颇为神秘的土地可能要比那个哥伦布想象的大得多,关键那似乎是一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地方。
曼努埃尔觉得这的确是个对葡萄牙来说可能预示着千载难逢的绝好机遇,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么好的机会了。
想想吧,一片从耶稣基督降生到现在都从未被人发现的神奇土地,这似乎是上帝特意创造出来恩赐给那些得到启示的幸运儿的。
曼努埃尔走到走廊墙壁边一座圣母像前施礼祈祷,然后在亲吻了胸前的十字架后继续打算继续向前走,不过却看到王后玛利亚正迎面走来。
“陛下,我看到您在祈祷,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告祈吗?”玛利亚走过来不动声色的看着曼努埃尔,她不知道丈夫刚刚和哪个女人鬼混过,她也不想打听,这方面来说她要比姐姐胡安娜聪明许多,想起母亲写来的信里关于胡安娜的现状玛利亚就觉得很是不安,她没想到胡安娜现在变得似乎越来越疯狂,甚至隐约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
“是有些事情,一些国家大事。”曼努埃尔对妻子礼貌的笑了笑,他对玛利亚宽宏大量还是很欣赏的,只是这也只限于他们私生活,他很清楚玛利亚极力模仿她的母亲,对追求权力的兴趣远远大于想要知道他刚和谁睡过觉。
“那么我能知道都是些什么事情吗?”玛利亚依旧穷追不舍,对于如今在里斯本愈演愈烈的探索新殖民地的呼声她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以为即便是已经提出来,可要真正付诸实施或许要好几年甚至十几的时间,可不知怎么突然间那种渴望开辟新殖民地的声音就高涨了起来。
不只是里斯本,从北方最远的维亚纳堡到波尔图,然后再到南方拉古什湾的发鲁和塔维拉,似乎所有地方的人都在激动的喊着同一句话:“大航海的时代来临了!”
大航海,这是个最近突然冒出来的新名词,乍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葡萄牙人不是一直都在航海吗,从古代开始他们濒海而居,以海为生,这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就是在恩里克王子为葡萄牙开启了一个真正走向海洋的时代之后,也并没有就那么让人一下子陷入疯狂。
但是不知怎么,这一次和以往截然不同。
即便是玛利亚也察觉到了这不一样的地方,再想想几年前哥伦布第一次从新殖民地回来时的盛况和达伽马从东方归来带起的风潮,玛利亚也觉得“大航海”这个新奇的名词的确有些让人振奋。
只是当这振奋与她的母国不可避免的发生冲突时,玛利亚有些迷茫不安起来了。
“陛下,您要下令成立去新殖民地的探险队了吗?”玛利亚对这个很关心,或者说是有些担忧“我担心这可能会最终触怒卡斯蒂利亚,或许再等等,您知道我并不是要阻止您,不过我希望您能考虑到这么做可能会带来的麻烦和冒险,或许您应该暂缓一下,至少不要那么草率。”
玛利亚尽量让自己声调平和而不是如以往那样在丈夫面前显出颐指气使,可即便如此或许是时间久了,她已经尽力想要缓和的腔调里却还是多少透出了一丝威胁的口吻,这让曼努埃尔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变坏了。
他认真的盯着妻子的眼睛,在确定她也的确是很认真的之后,曼努埃尔慢吞吞的说:“夫人,我觉得这些话不是你应该说出来的,作为葡萄牙的王后,你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和我一起让这个国家更加强大,而不是这么做是否会触怒另一个国家,要知道不论是卡斯蒂利亚还是阿拉贡,他们都不能干预我为自己国家考虑利益,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实上子特茹河里的船坞已经接到了我的命令,他们正在开始造船,那都是些最强大的武器,在海上它们可以消灭一切挑衅他们的敌人。”
玛利亚听着这颇为明显的暗示脸色发青,她不在乎曼努埃尔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原本他们的结合就不是因为爱情,她也不是胡安娜,可她无法接受曼努埃尔与她的母国发生冲突。
她试图再说些什么,可国王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曼努埃尔维持着最后的一点耐心和礼节向玛利亚稍一点头后就转身离开,在他身后,玛利亚脸色难看的盯着丈夫的背影。
她并没有听到曼努埃尔用连旁边的贴身仆人都没有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我受够了。”
亚历山大面前桌子上放着一封信,这是堤埃戈从阿拉贡送来。
堤埃戈离开里斯本已经有些日子了,好在他这两年当中在伊比利亚真的没有浪费时间,至少从他在这里能有那么多的关系就可以看出来,他做的挺不错。
信是一个海运商人送来的,这些总是沿着大洋旁海岸线的沿海城市做生意的商人把他们的商路从北海一直开拓到了非洲北部,沿着这么一条漫长的海上公路,无数的货物由北至南或是由西到东的往返输送,换取的则是海量财富悄无声息的流通转手。
这些商人同时也往往兼职着信使,外交官,还有间谍,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身份,哪怕人人都知道,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禁止他们的来往。
堤埃戈有自己的途径,他找的送信人都是很可靠的,事实上这些商人与自贸联盟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是依靠着与联盟做生意发了财,有些则干脆就是已经加入进来的“自己人”
可即便这样堤埃戈还是十分小心,为了保险,他在这封信里使用了几种不同的秘写手法,以确保即便信件落在旁人手里也找不出破译的方法。
其实亚历山大的保密方式很简单,他没有故弄玄虚的搞出什么“亚历山大密码”,除了与箬莎之间的通信,他和他的手下们之间的联系往往都是用某一本书作为破译的根密码本,至于每次具体是哪本书,则是要从另外一本不易察觉的根密码索引里寻找。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保密。
特别是如堤埃戈这次送来的这封信的内容,亚历山大觉得如果落在外人手里,或是当即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或者至少会给他后面的计划带来很大的麻烦。
堤埃戈离开里斯本后上船直接去了阿拉贡,在接下来这段日子里,他以一个成功商人的身份拜访了很多人,其中有贵族也有富商,他谈下了几桩盈利不错的买卖,然后又投资了2个看上去很有前途的当地农庄。
堤埃戈干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没有人怀疑这个商人是来赚钱,而且他也的确就是来赚钱的。
这样兢兢业业守着商人本份过了大半个月后,有一天堤埃戈照例早早出门去谈生意。
他先是拜访了一家很普通的羊毛商人,谈下了笔不算很大的买卖,然后又拜访了萨拉戈萨几家名门,其中有一家就是前西西里宫相戈麦斯夫人的家族。
只是这些拜访似乎不太让人满意,戈麦斯夫人的家族如今日子不太好过,或许是因为她丈夫当初在西西里的染血之夜当中死的太过窝囊,斐迪南二世对这家人显然冷落了不少,而且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如今戈麦斯家族在萨拉戈萨的宫廷里多少有些举步维艰。
这就让商人堤埃戈的买卖似乎谈的不是那么顺利,于是他不得不启程离开萨拉戈萨,准备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阿尔希内特位于瓦伦西亚西南,是一座不大的小城市,虽然并不直接濒临地中海,但是徒步也只需要2天的时间就可以到海边,如果骑马或是坐车就更快了。
因为距巴里阿里群岛不太远,堤埃戈在进城前很想先回家看看,不过想想这趟差事的确很重要,他还是决定把回家的计划向后推推。
阿尔希内特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稍微不同的,是这里是甘迪诺公爵的宫廷所在地。
乔瓦尼·波吉亚的寡妇玛利亚·德·卢纳如今正住在这里。
离开罗马之后的玛利亚·德·卢纳带着儿子回到在阿拉贡的领地,虽然过惯了罗马那奢靡豪华的生活突然就回到如同乡下一样的领地让玛利亚·德·卢纳自己和她的孩子们都不是那么适应,可想想至少能避开那么多的麻烦,玛利亚·德·卢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甘迪诺公爵领地不是很大,当初乔瓦尼从哥哥路易吉那里连领地带老婆一起继承之后其实也没在这里呆上多久。
虽然领地里的日子还算正常,而且也说不上什么百废待兴,可因为长期得不到重视,当玛利亚·德·卢纳带着孩子们回来之后,一开始还是很有些窘迫的。
她不得不暂时把儿女都留在瓦伦西亚,那里毕竟是大城市,甚至就是亚历山大六世还担任瓦伦西亚大主教的时候,那里已经是波吉亚家族的地盘了。
然后她开始梳理领地里的条条框框,经过一段时间后,玛利亚·德·卢纳算是把甘迪诺公爵的领地打理得初见成效了。
堤埃戈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阿尔希内特的。
和其他打算和贵族们做生意的商人一样,堤埃戈规矩的提出希望能得到公爵夫人的召见,在递上引荐信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还给了门口守卫塞了点小贿赂。
只是当玛利亚·德·卢纳看到引荐信的内容时,却霎时神色一变。
即便她暗暗提醒自己要冷静下来,而且不停告诉自己这里是阿拉贡,是波吉亚家族的地盘,可她还是不能掩饰心底里那阵惊慌。
她故作镇静的召见了堤埃戈,在听着他说了很多关于生意方面的话题后,甘迪诺公爵夫人终于忍耐不住心里的忐忑,问到:“那么除了生意上的事情,罗马特西亚公爵让您来做什么呢?”
堤埃戈心中暗暗好奇的看着这位夫人,他不知道亚历山大有什么把握肯定这位公爵夫人会支持他,毕竟他要做的这件事说起来真的很难,这从之前拜访的那些贵族们那里探听口风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他现在既然已经站在这个女人面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公爵大人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堤埃戈向玛利亚·德·卢纳欠身行礼“公爵知道以您在萨拉戈萨宫廷里的影响,应该可以起到作用。”
玛利亚·德·卢纳暗自皱下眉,如果不是因为她在罗马时候与那个凯撒的随从佩洛托·卡德隆之间的私情被发现,她也不会这么匆忙狼狈的逃离罗马。
毕竟与人私通在这个时代的罗马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可牵扯到了她的丈夫乔瓦尼·波吉亚的死,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玛利亚·德·卢纳原本以为回到甘迪诺的领地就可以远离麻烦了,可她显然错估了亚历山大,或者干脆说是乌利乌的本事。
当初在罗马乌利乌拜访她时就显露出的对她与佩洛托·卡德隆之间私情的了如指掌,如今成了一个令玛利亚·德·卢纳难以摆脱的噩梦。
虽然那次拜访的时候乌利乌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出任何威胁的意思,但是玛利亚·德·卢纳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关于乔瓦尼死因的风言风语传到罗马,那对她来说无疑就是个灭顶之灾。
即便最终她能想办法摆脱谋杀丈夫的罪名,但是以亚历山大六世的性格,也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被赶回娘家,失去对儿女的抚养权或许还是轻的,很可能亚历山大六世会向她的娘家施加压力,或是向斐迪南二世请求把她软禁起来。
而国王显然是不会为了她而冒着得罪教皇风险的。
玛利亚·德·卢纳想了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不论从哪方面看,似乎与亚历山大合作是唯一的选择。
“告诉我公爵派你来干什么。”玛利亚·德·卢纳压低声音说,她有些无奈,可更知道如果违背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只有一个,唯一能期盼的也只有对方能够遵守许诺。
这一刻,玛利亚·德·卢纳觉得那个贡布雷“真是个波吉亚”。
瓦伦西亚大教堂使徒门前,几个乞丐正在眼光硕硕的盯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们。
今天是连续一个月的圣母玛利感恩纪念日的最后一天,据说首都萨拉戈萨举行了由国王本人支持的盛大仪式,单是在仪式后的宴会上杀掉的牛就有100头,羊也很多,至于鸡鸭就更是多得数不清。
圣母感恩纪念日的时间其实很长,和葡萄牙的时间一样,这个节日会从每年10月的第一个礼拜天开始,一直延续整整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人们被规定禁止做很多会让人联想到奢靡堕落的事情。
所以当纪念日结束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因为这整整一个月的压抑而尽情狂欢。
这种时候也是乞丐们的好日子,有钱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吝啬,他们往往会慷慨的赏给那些乞丐一些施舍,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仁慈大方。
使徒门打开了,一群衣着光鲜的贵族和富商们从里面走出来,他们所有人都穿着异常华丽的服饰,当阳光照到他们身上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上时,总是会把旁人看得眼花缭乱。
乞丐们立刻围了上去,他们一边嘴里唠叨着各种祝福,一边伸出手乞求着给些赏钱。
一个看上去就很有钱的富人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闪亮的银币随手扔给眼前的几个乞丐,这种异常大方的举动赢得了乞丐们的一阵欢呼,然后这个富人似乎想起什么,随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乞丐招招手。
“想赚点钱吗?”
“大方的老爷您吩咐吧。”那个乞丐立刻满脸讨好的说。
“给我送封信,然后再把收信人的回信给我带回来,然后你就可以再得到一个银币。”
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平常,一个慷慨的富人在感恩玛利亚纪念日里打发个乞丐为他跑腿,然后给些赏钱,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人会注意在热闹繁忙的大教堂使徒门下的这桩“小生意”,也没有人关心那封随手交到乞丐手里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乞丐满心欢喜的接过那个富人交给他的信,按照吩咐的地址一路小跑着把信送到了停靠在巴伦西亚码头的一条船的船主手里。
在乞丐离开不久,那条船就立刻起航。
5天后,随着这条船停靠在里斯本的码头,那封信也放到了亚历山大面前的桌子上。
信的内容不是很长,关键的只有一句:“根据您的吩咐,甘迪诺公爵夫人玛利亚·德·卢纳已经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