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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省城时，霓虹闪烁，繁华依旧，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一派纸醉金迷中，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命运都在潜移默化地转变。
花酒开车把我送到了学校门口。
校园里灯火通明。
与以往不同的是，校门口增派了荷枪实弹站岗的武警。
叶子从后座上把我的背包递给我，捏了捏我的手，显得忧心忡忡：“有什么事，随时到地质学院来找我…”
花酒取下嘴上的香烟，喷出一口烟雾：“这话说的…我最见不得有小资情调的小女人玩暧昧。你真喜欢南斐，今晚就把他睡了，免得牵肠挂肚。”
叶子踢了一脚驾驶座：“花酒，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金燕子在旁边呢，说话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金燕子幽幽地说：“叶子，你和南斐…挺般配，真的…”
叶子翻了翻眼睛：“般不般配是我和他的事。他要睡我，我要睡他也是我跟他的事，都给我闭嘴！”
我赶紧下了车，跟花酒挥了挥手，匆匆走进校园。
我先去图书馆还书。
阅览室坐满复习功课准备考试的人。有几个同窗看见我，以目问候，然后佯装没有看见一般继续看书作笔记。
从图书馆出来，我回到了研究生公寓。
公寓管理员看见我，欲说什么，又忍住了，挤出一个假笑。
我上楼的时候，听见她在拨电话。
当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拉亮灯，宿舍里一片狼藉。
我的两名室友的铺位被翻得底朝天，我的铺位也有翻动过的迹象。
我站在门口，寒意不断从脚下升起。心中有一种立马逃之夭夭的冲动，但我忍住了。我的脑海里闪过公寓管理员的神情。如果这时我仓皇出走，恐怕会节外生枝。
我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几口，镇定了一下情绪，走进宿舍放下背包，动手整理屋子。
一会儿，政教处和保安处的人来了。
几个人轮番问了我回家吊孝的事，好言好语地安慰了我一番，鼓励我继续攻读学位。临走时特别强调要和包括我的室友在内的一切企图颠覆国家安定的人彻底划清界线。
我的反应很平淡。
打扫了卫生，我冲了个凉，换了衣服，从背包里取出从乡下带来的山货用一个手提袋拎着出了门，从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乘车去书屋。
候车时，我扫了一眼广告栏里贴着的几张通缉令，一脸麻木。
上车后，站在我身边的两名妇女在小声谈论一个大学教授在家拒捕跳楼身亡的事情。我不想窥听，走到后车门口。
下了车走进巷子，远远便听到音像店播放的港台歌曲。街上依然热闹，只是录像厅和打印店的门上贴了封条。
我走到书屋前，看见灵灵坐在小卖部门口托着腮，一脸忧郁地看着几个人在打台球。我欲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听到女店主站在柜台里很响地咳了一声，赶忙扭头进了书屋。
尹叔刚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看到我，把酒杯放在柜台上，有些释然地笑了：“回来了。怪不得下午我左眼一直跳。”
我应了一声，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尹叔，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捎了点山货。”
尹叔接过袋子打开瞅了瞅：“干巴菌可是山珍中的上品，下酒最好。你这小子真有良心，还掂记着我。”他收起袋子，倾身捅了我一下，“灵灵三天两头跑过来问我你何时回来，害得她老娘对我都挑鼻子瞪眼睛的。现在你回来她高兴了。不然天天像病西施苦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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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头望去，看到灵灵站在小卖部前笑梨如花。她的笑让我感到很温暖。
我转回头，对尹叔笑了笑：“她母亲历来脾气不好，你别介意。”
“跟个老娘们有什么好计较的。”尹叔压低嗓门，“校方没挑你的刺，找你的麻烦吧？”
我摇了摇头：“我回来后，政教处和保卫处的人找我进行了劝勉谈话，让我好好读书，没其他事。”
尹叔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连打印店的小杨夫妇只是帮人复印了一份演讲稿，就店也封了，人也抓了。这些天进行了好几次大检查，店里的书有一大半被列为禁书搜走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朝一日开一个大书店是我的梦想，所以这十来年我都在拼命收书，收好书。这下很多心血白费了。”他转身把酒杯放进摆在架子上的托盘里，用抹布盖好，回过身来，“家事国事天下事再不能样样关心。改天你把门口的对联撕了，写几幅莫谈国是的条幅挂在店里。这是一个操蛋的社会，你我都只能过操蛋的日子。”
我看着店里一大半空空如也的书架，心里一阵悲怆。
尹叔整理了抽屉，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凑足100块给我：“这是你的工资，以后每月按这个数发。回了趟家，你肯定没钱了吧。”
我看着他，莫名感动，说不出话来。
尹叔拎着袋子绕出柜台，拍了拍我的肩膀：“守好店，我去找几个老友喝顿夜酒，看能不能凑些钱，设法再去进些好书。连杰克?伦敦和哈罗德?罗宾斯的书籍都禁，这世道要多讽刺就多讽刺。”
我目送着他走出书屋，收起钱，整理了柜台上的书籍，用抹布抹了柜台后走进去整理书架上的书籍。
几个男女读者在几格书架间选书或看书。
我看到一个留着齐肩长发，身穿黑白条纹短袖衫，饰戴着一块醒目的西铁城手表的男青年，双脚交叉靠在角落里的书架上边抽烟边看书，便走了过去：“兄弟，来店里看书不许抽烟。”
男青年抬头看了看我：“我不是来看书的。”
我哑然失笑：“那你来干嘛…”
男青年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来抽烟。”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小心烟灰。”
男青年有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香烟：“想不到你能容忍我…”
我整理了旁边的书籍，淡淡一笑：“能研读《我的奋斗》这本书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志气。”
男青年脱下一只皮鞋，掸了一截烟灰在鞋子里，甩了甩头发：“我倒不是崇拜阿道夫?希特勒，可是他的演讲确实激励人心。要是当年你听了他的演讲，会不会参加纳粹？”
我摇了摇头：“不会。”
男青年注视着我：“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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