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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通缉令翻看，在几百号人中赫然看见了我的两个室友，以及同班的一名女同学罗列其中。这个发现让我头皮一阵发麻。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通缉令还给廖处长，搪塞说：“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
廖处长拍了拍通缉令，放回公文包，掏出香烟和我分享，语重心长地说：“小南，到了这种地步，书生意气会让你引火烧身。事实明摆着，杨一凡和钟大可是你的室友，万莉是你同系同班的同窗，否认这些，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我感到口干舌燥，拿香烟的手微微颤抖。
廖处长喷出一口烟雾：“你和你的室友平时处的还不错吧？都聊些什么呢？”
“我们都勤工俭学，在寝室碰头的机会不多。有时睡觉前凑在一起，谈论的也是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事…”我有些不自在，“…谈论女人的话题多些…”
“理解。”廖处长笑了笑，“我也是过来人。杨一凡和钟大可没有策动你去参与示威游行？”
我摇了摇头：“他们知道我生活拮据，为读研凑生活费必须每天去打工…我每天都很晚才回寝室。我回去时，他们多数时候都睡着了。”
廖处长沉默片刻，清了清喉咙：“你女朋友家境很好，按理说，她应该会资助你攻读学位…”
我红了红脸：“她…她很关心我，我们一直秘密交往，彼此间给予最多的是情感上的支持。我不能要她的钱。”
“中国的寒门士子身上，普遍都有傲骨。”廖处长笑了，“我随口说说而已，别往心里去。小南，你很招女人喜欢啊！万莉给你写过信。”
我愣了愣：“…我没收到过信…”
廖处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搜到她写给你的几封没寄出的信，她的日记里也不止一次提起你。她很关注你。”
“在班上时，我和她交往不多，互相借过书看，”我揉捏着手中的香烟，“我读研后，基本上没有见过她。”
廖处长瞅着我：“小南，我不认为你在说假话。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你的两个室友和万莉都参与了颠覆国家安全的罪恶活动，并且抗拒自首，负案在逃。他们中的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跟你联系，你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庇护国家和民族的罪人，等同于犯罪。你明白吗？”
我感觉脊背僵直：“……明白了。”
廖处长缓了缓语气：“学生读好书是第一要务，救国救民的事情不是凭一腔激情，得有基础和条件。好啦，你回去吧。你是聪明人，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了，不要乱打听。”
他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倾身拉开了车门。
我垂着头下了车，接过等在车外的人递还给我的东西。
待那三个人上了车，驾车离去，我有些恍惚地站在人行道上，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半晌才缓过神来。
想起亡命天涯的室友和同窗，我不知该为他们庆幸还是悲哀。但我深深体会到政治是一头喜怒无常的百变怪兽，它随时可以吞噬触碰它的所有人而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踏着沉重的步履走回招待所，心中暗暗发誓这一生不问政治。因为凭我对历史的肤浅认知，历来卷入政治漩涡和权力斗争中的所谓忠臣与奸佞，都没有好下场。
晚上姐姐给我们送了饭，侍候金燕子喝了鸡汤回去了。
金燕子睡后，叶子特意到我和花酒住的房间和我喝啤酒，花酒则泡了一杯茶坐在床上不断调电视频道打发时间。他对喝茶颇为挑剔却滴酒不沾，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习惯。
几杯酒下肚，叶子脸上现出了红晕。她穿着的黄背心勾勒出妙曼的体形，若隐若现的乳沟散发着青春气息，令人赏心悦目。她瞥了花酒一眼，轻声说：“南斐，你有心事，我能感觉出来。别瞒我。”
我喝了一口酒，看着她，不知怎么开口。
“要是钱花完了，别担心，我和花酒身上都还有钱。”叶子用杯子碰了碰我面前的酒杯，“我喜欢看你忧郁的样子，可是喝酒的时候豪爽些。”
花酒嘟哝：“还喝什么酒，让南斐直接把你按倒在床上就行了…”叶子回头瞪了一眼花酒：“岔什么嘴，看你的动物世界！”
“不用看我都明白，动物分季节发情，人却随时随地都会发情。”花酒盖上茶杯，起身从背包中取出两包烟，装起一包，扔了一包给我，“我去找服务员聊聊天，免得你们像作贼那样鬼鬼祟祟搞小动作。需要避孕套的话，我背包里有。”
叶子欲起身打花酒，他闪身出门，拉上了门。
我和叶子对坐着，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
一会儿，叶子错开眼神，用开瓶器打开另一瓶酒，斟满酒杯，放下了酒瓶，捏了捏我的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给你一个机会吗？”
我拆开香烟，抽出一支点燃抽了一口，点了点头。
“我说的这个机会，不是指男女之间的事儿。”叶子笑了，“我不否认自己很欣赏你，甚至真的有过想跟你亲热的冲动。可是我忍住了。因为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好时机。等你不当别人的替身男友了，什么话我都可以跟你说。现在跟我讲讲你的心事。”
“叶子，”我望着她的眼睛，“今天下午我出门给金燕子买东西时，警察找上我了。”
叶子张了张嘴，移动椅子靠紧我：“你怎么回来时不跟我说…”
“来人是省公安厅的，给我看了一叠内部通缉令。我的两个室友和一个同班的女同学被通缉了。”我抽着香烟，一脸苦涩，“警察跟我说，如果这几个人跟我联系，马上报告。”
叶子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明白了，你苦闷的原因，是因为不管警察要抓的人会不会跟你联系，你都不会告密。是不是？”
我点了一下头。
“出卖别人的人非常可耻。”叶子神色凝重，“可是太仗义，终究会害了你。有许多人都是死在友情上。”她拍了拍我的脸，“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你本应该是这种人。我不会看错你。”
我望着她的容颜，竭力摒弃着内心的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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