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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屋里上班的最大好处是，每天打烊之后，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书籍带回学校去看。
此前我在学校图书馆办理的借书卡换了多次，但很多馆藏书籍作为学生并没有权限借阅，这是我挥之不去的遗憾。
“听说你父亲不久前去世了，”交接班后，尹叔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着我，“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什么出路…”
尹叔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千万不要放弃学业。我以前也考过研，中途放弃去经商，信誓旦旦说等赚了钱一定完成学业，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现在还年轻，没有钱，等你有了钱，也就不年轻了。关键是青春用多少钱都买不回来。从下个月起，我力所能及的加你一些工资，你再去找找别的兼职。一句话，人生没有退路，别放弃。”
我整理着柜台上的书籍，拼命点头：“谢谢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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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叔转回头出了书屋，他在夕阳的光晕笼罩下混杂在人群中的背影已经微微佝偻。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尽管被生活折磨得五体投地，然而并未彻底放弃良知，心中的希望之火，从来不曾熄灭。
天边似打翻了一瓶墨汁，逐渐把天幕染黑。
华灯初上，五彩的缤纷的灯火勾勒岀夜生活瑰丽的景象，街上热闹非凡。
进店看书借书的人络绎不绝。
在我为读者登记借阅的书籍的书号和收押金时，隔壁的音像店传来了忧柔缠绵的歌声。这几年港台歌手演唱的歌曲和低成本制作的电影录像风靡一时。我承认有很多粤语歌曲我听不懂，但是旋律相当优美。
我喜欢听陈慧娴和王杰的歌，苏芮和齐秦演唱的有几首歌也挺有味道，可是我买不起录音机和磁带。
忙碌的间隙，我看到对面的小卖部门前拉亮了灯，摆开了两张台球桌。女店主的女儿灵灵披散着卷曲的头发，身穿一件无袖碎花长裙，趿着一双人字拖鞋，舔着一根雪糕懒散地从小卖部走岀来，她环顾了四周，咬着雪糕套好了台球，然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继续舔雪糕。
灵灵是这条街上最吸引人眼球的女人。坊间传闻因为不会生育的缘故，她五年中离了三次婚，不得不回娘家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我的眼里，她既有少女的温柔，又有少妇的丰姿，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无穷的妩媚。自她守台球以来，一元钱一局的台球生意在夜里相当火爆。
我很少和灵灵主动接触。因为女店主随时像护崽的母狗一样盯着她，凡有男人故意找她搭讪，女店主就会不留情面地当众破口大骂。但是自从她回来和母亲一起守店后，夜里我有意无意地延长了开店的时间，有时甚至在店里写论文至深夜。有时累了，看着对面迷离灯火下的她秀色可餐的模样，心中莫名舒坦。
不管灵灵从前有什么样的绯闻，我打心眼里喜欢她。但是一贫如洗的我根本没有条件向她表白。有时她满含笑意看向我的表情，让我莫名欢喜。可是面对现实，我又莫名忧郁。
很快，一群年轻人来打台球了。
灵灵招揽了生意，伸长脖子瞟了瞟在店里接待顾客的女店主，双手背在身后移步走过来，站在书屋门口挑了挑眉：“斐斐，你的名儿到底是读飞翔的飞，还是念土匪的匪…”
我依在柜台上回答：“土匪的匪。”
“可你一点儿都不像土匪。”灵灵双手捂着嘴，吃吃地笑，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满含笑意的看着我，“你又白净又斯文，活脱脱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
“是穷书生。”我也笑了，“长成这副模样，由不得我。”
灵灵放下手，做了一个鬼脸：“要小心哦，听说狐狸精最喜欢又穷又帅气的书生了。”
我刚欲开口，对面传来女店主呼喊灵灵的声音。
灵灵回头应了一声，对我扁了扁嘴：“我妈总是怕我被别人拐跑了，或者我把别人拐抱了。哎，小胖妞刚从广州进了一批货，你抽空帮我瞅瞅摆在橱窗里的裙子哪条好看些…”
我点了点头。
灵灵对我眨了眨眼，扭着腰肢转回去。
送走了几名来借书的读者后，我假装出门抽烟，乘机到隔两家店铺的服装店门口看了看，门两边的橱窗里陈列着不同款式的四条裙子，其中有一条水红色配镶金边飘带的收腰短裙十分漂亮。
我看着套在塑料模特儿身上的粉红色短裙，臆想着灵灵穿上这条裙子妩媚多姿的模样，不禁有些陶醉。但察觉到胖乎乎的店主从店里探头看我，连忙走开了。
我回到书屋门口，乘女店主埋头盘货时，向灵灵招了招手。
灵灵似一朵云般飘过来。
“粉红色的那条裙子很配你。”我抽了一口香烟，“多少钱？”
灵灵抬手扇了扇烟雾，双手捂住嘴，直勾勾的看着我：“问价钱干什么呀…嘻嘻，你是不是想买给我…”
我想到自己的窘迫处境，不禁红了红脸，唯有避开了她的眼神。
灵灵用胳膊轻轻捅了捅我：“人家跟你开玩笑…我瞒着我妈攒了些私房钱，别说买一条裙子，就是为你交学杂费，都绰绰有余。街坊邻居都说你是大才子呢…要用钱的时候就跟我说，千万别为难自己。还有哦，别总抽劣等的香烟，对身体不好…改天我趁我妈不在的时候，拿几条好烟给你抽。不准在我面前说谢谢。”
她扭了一下腰肢，若无其事地回到小卖部门口，双手交臂看着那群年轻人打台球。
我把烟头扔进垃圾箱，百感交集地回到书屋，在柜台后坐下，心中始终忘不了那条粉红色的短裙。我决定省吃俭用三四个月，攒钱买下那条裙子送给灵灵。但几个月后，已经过了穿裙子的季节。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尴尬。
那条裙子会要多少钱？40、60、80还是100？无论要多少我一下子都拿不出来。在这夜里，我为自己没钱买礼物送给喜欢的女人，倍感人生的无奈和凄凉。
我一面应付着借书的读者，一面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才能尽快凑到钱。我想到在导师的指导下发往全国几个著名期刊的九篇论文，不知道编辑部是否会采纳，如果发表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稿费。
可是我羞于向导师垂询。因为在学术的范畴内研究历史是一件极严谨的事情，不容存半点私欲。借学术之名以任何形式敛财和沽名钓誉都是可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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