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路是条公交线路,更是这条线路上所有在役公交车的统称。同时,这条线路又是岭上市富州区从南到北的纵贯线,虽然要几经转折,差不多要花上三刻钟才能完成这个纵贯的过程,但是它毕竟起点在南,终点在北,而且都已经靠近城郊。或者起点在北,终点在南,其实是说不清楚的,因为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习惯来设定终点和起点的关系。
早晨,文人还是出现在了7路站点,夹在一大群上班族中。
经过一夜的考虑,文人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该先做点什么,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件事情都不是等待便能解决的。至于将来是否真的会出现你死我亡的局面,这并不是现在该担心的问题。一切的一切有个大概的思路就行了,第一步走出去,路自然也就出现了,真等什么都考虑好,那多半也土埋半截身子了。
远处,一辆公交车叮叮当当的晃了过来,不等停稳,一群人已经挤着往车上涌了。文人的家离7路的始发站不远,所以此时车上还有不少空座,但他并未挪动身体,而是透过车窗扫视着车内的每一位乘客。
富州区作为岭上市最繁华的地域,优越感由来已久,当地人差不多已经忘了它本身的地域称谓,更习惯用岭上市来直接指代它,其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对于一座常住居民与流动人口加起来已经超过三百万的城市来说,即便是其中一个最小的行政区域,每天交通人流量那也是相当恐怖的一组数字,尤其在早晚班的高峰期。因此,文人寻思着,“人变,车变,公交站点总不会变的,掐头去尾,一天守一个,用不了两个月也把这条线路上有特质的人都给认全了,就算不走运时间上跟对面错开了,那也能排除掉绝大多数人。况且,自己家离花鸟鱼市这么近,对方想调查自己,首选肯定是从这里查起的。”这个办法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他这身本来用以隐藏身份的衣服此刻反倒显得突兀了,不过错有错招,文人随便背了个当初夹涂鸦草稿的画板,再拎上一堆喷桶和炭笔什么的,站在那里画一画给公交车涂鸦的稿子,倒是一下让路人感觉他是个艺术院校学生了。
就这样,一连十几天,文人早出晚归,敌人没找出来,倒是把7路公交车的发车频次和各站距离记得差不多了,更甚至,连部分主要路段的红绿灯规律文人也都弄了个八九不离十。
新的一天,文人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了公交站点,依旧侧靠在站牌下,拿着它的画笔和画板涂涂抹抹,身后几个时髦的妹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她们来说,等车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何况,文艺范附身的文人多少还是有点小迷人的。这年头,随着蛮夷文化的入侵,东北老爷们的阳刚已经不能代表男人的全部优点了,花样美男悄然成为了多数女性眼中的新宠,尤其是在韩国流行元素被推上时尚神坛的这个时代。近段时间,文人还真就收获了几个微信号,甚至还陪其中一个妹子共进了晚餐,但他志不在此,也就没有了后继发展下去的心思,倒是让那姑娘颇为怨念。
又一辆公交车进站了,文人抬眼一扫,便即埋下头去。本来想上车的他也放弃了打算。这个时间段,车上的人很多,以至于另外一侧的人他无法看到,而靠窗坐着的也基本都是熟悉的面孔,唯一让他留心的是一个坐在车子中后部的蓄长发的男子,文人可以肯定,这人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那个位置坐着的应该是一位给外墙刷涂料的中年阿姨,此刻,阿姨没有了座位只能站着,脸上的表情没法看太真切,但是愤恨肯定是有的。
“要是我,座位被人占了心情绝对不好。能打起来就好了,最好再打伤那家伙,如果他能恢复,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车子发动了,慢慢行出了文人的视野,文人一边恶意地想着,一边如同往日一般,简单地理了一下新获得的信息。长发男能有座位,证明他上车极早,如果敌人是他,可他却没有在花鸟鱼市那一站下车,说明这家伙对本市的情况并不熟悉,也可能是他同样用“占卜命轮”获得了箴言,而把目标直接锁定在了7路这条线索上。不管这两个答案是哪一个,对文人来说都是好消息。前者,文人胜在地利;后者,说明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并不谨慎。可转念一想,文人又郁闷了,“万一对方的‘占卜命轮’给出的提示和自己不一样呢?”
“肯定不一样啊!”文人狠狠给自己的脑袋来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别这么想当然好不好?”
也确实,文人看到的箴言是“7路”、“同行”、“无罪之人”,第三个提示怎么看也是描述对手的,所以,用脚趾头猜也能知道,敌人看到的提示里,绝对不会有这一条出现的。
“是不是他,按计划做下去,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文人依旧一个站点一个站点地蹲,直到还有两站便是终点时,他才换了个方向,到路对面重新开始等待。也是在这一天,他基本上确定了敌人十之八九是那个长发男了。因为这家伙的怪异行动太明显了——他会在乘车抵达终点站后,立刻转坐其他7路返回,而且时间还比较固定,就是早上那一班,极少缺勤。除了想在车上偷钱的小偷,和发了疯的写手,文人是真的想不出来谁会用这样的方式乘公交车。
既然已经差不多锁定了目标,下一步就是该如何和对方接触,进而证实自己的猜想。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除了继续收集对手的信息外,更重要的就是该考虑如何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了。如果想把危险降到最低,直接偷袭杀掉对方算是最保险的办法,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谁都不可能真就毫无心理负担的去杀个人。到了文人这里,就更是如此了,平时连拍死只蚊子都要踌躇一下,让他去主动杀人,估计和让他自杀的难度也没差太多。这事在正常人看来,确实是有些迂腐,但文人打孩提时代起就被灌输了“生命至高”的思想,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说情有可原有点严重,但也绝对该是意料之中的。
文人打定主意要去试探对方,便想了一个相当严谨的计划。在他的计划中,他会换一身普通的装束乘坐与目标人物相同的那班车,并在7路到达乘车人相对拥挤的一站时,召唤沉积之书,且让敌人看到书页,以引起对方的注意。文人相信,以自己学习魔术时练就的手速,在混乱之间,对方绝对不会发现自己,到时候,就可以观察对手的反应了,而一旦确定了目标就是那个长发男,后面,文人就会找机会报警,谎称长发男持有违禁物什么的,只要警察去搜查,那后面的结果无外乎两种——长发男顺利瞒混过关,或者与警察形成对峙。不管怎样,到时候只要他趁乱弄伤对手,并让警察留意到长发男的恢复能力不正常,相信多半会将对方收押起来,弄不好还要拉去做解剖研究,到时候自己的困局就算解决了,最不济,也会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像“旅法师”这种神秘组织,肯定是不愿意和政府打交道的。
打定主意,且在心里将可能的情景演练了无数次,就如同上台表演前一样,文人带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睡着了。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而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文人都将为了今天这个决定后悔不迭。究其根本,只能用“无知”两个字来概括当下文人所处的一种状态,自以为窥视了旅法师门径的他,真真正正的低估了这个群体所代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