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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最近在网上,看了不少关于冥婚的新闻,真真假假的事都有,几十年前农村的陋习,现今不如为何炒得沸沸扬扬,甚至有部份外媒也在做相关报道。
每回看到这类新闻,我都会有所触动,像被人用针尖挑拨心底最软的部份。
有人说过,人一生总会遇到一个他(她),从此改变你的命运,而他(她)将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记忆。
在我记忆中就有这样一个人,那人是我的二姐,事情虽然过去二十多年,但我半点忘不了。
忘不了二姐,也忘不了那场荒唐的婚礼。
我叫梁壹,出生在川西南一个贫困村,村子有多穷现在的人很难想像,五十几户人家总共几亩地,算下来每户只有几分,家家户户只好种土豆或者玉米,否则不出半年就会断粮。
我家五口人,父母两个姐姐加我,大姐很小便抱养给外村人,一年难得见上一面。
二姐大我七岁,因为家里劳动力少,她学走路的同时就得干活,四五岁的年纪会洗衣烧饭打扫卫生、会随父母上山做力所能及的农活。
我出生那年遇上自然灾害,地里收成很不好,为了生计,爹妈除了在自家地里拼命干活,闲下来还得去外村找活儿干。
家里经常没有大人,照顾我的担子自然落到二姐身上,妈裁了结婚时穿的喜服,做成布兜让二姐背着我,我没睡过婴儿床之类的东西,这张印有囍字的大红布兜,便是我幼年时的摇篮。
两岁之前,二姐无论走到哪里都背着我,当时她还不到十岁。
农村人结婚早,定婚更早,二姐这般小的年龄有媒婆盯上她,媒婆上门说过几次亲都被爹撵走,被拒的人怀恨在心,编排顺口溜笑话二姐:小媳妇,背娃娃,红兜兜,没婆家。
顺口溜原是调侃二姐没人要,二姐却毫不介意,她没念过书但人聪明,索性把顺口溜改成儿歌,我一哭闹她就轻哼:小花花(二姐叫梁花),背三娃,红兜兜,带回家。
一晃十多年。
红兜兜早已成为历史,但村里人却常提这事,我长了年龄也长了脾气,有段时间听着很刺耳,没地方撒气只好怪二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刻意疏远她,还无端冲她发脾气,这种事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我读初一的下半学期,二姐去外村赶集回来没多久就病了,经常听到她半夜咳嗽,掏心掏肺的咳。
爹按土法子给她煎草药,喝了半个月越来越严重,到后来二姐几乎无法下床,咳出的痰尽带血丝。
爹慌了神,找魏爷来替二姐瞧病,魏爷年青时做过道士,懂一些赤脚医术,村里红白喜事都由他操持,魏爷瞧过二姐后旱烟枪敲得山响,埋怨爹为啥不早送县医院,他说二姐这是染了热,早十天半个月兴许有救,现在热毒进肺,活不了几天了。
魏爷走后爹借了辆板车,带上二姐和家里值钱的东西,包括妈过门时的嫁妆,连夜赶往县医院,原本以为至少去十天半个月,却不料两天时间不到,爹带着二姐回来了。
二姐趟在板车上,牙关紧闭手脚冰凉,被褥和衣襟上全是乌黑的血。
爹说二姐是咳死的,人没到县城已经不行了,县医院的医生不收,让他直接拉去火葬场,他不肯所以回来了。
打我记事开始没见过爹哭,但那晚他把家里存着过年的烧酒拿出来,摆了两个碗,喝了哭哭了喝,足足折腾了一宿。
后来,魏爷给二姐挑了块地,就在我家屋后的山腰,爹说这块地好,每天干活上山干活就能见妮,他让我经常去拜拜,有啥事都跟二姐说,二姐在天有灵会保佑我。
两年后。
我考上县中,成为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这事搁其它人是天大的喜事,但我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年书本学杂费差不多200元,200元对于我家来讲是天文数字。
父母表面上不说,实际上愁得睡不好觉,大姐那会儿已经嫁人,家庭条件也不好,七拼八凑拿不出几个钱。
正当一家子为读书的事犯愁,村里刘癞子带了陌生人来家里。
陌生人自称姓张,在县城里做生意,他表示很同情我的遭遇,不仅可以解决学费问题,还能给家里一笔钱补贴家用。
不过他有个条件,就是把二姐嫁给他儿子做媳妇。我当时很纳闷,二姐过世两年多,怎么能做人家媳妇,爹倒是没吭声,说他先考虑考虑,明天再回他们话。
刘癞子走后,爹让妈去请了魏爷,当晚三人在堂屋商量了大半夜。
一周后,张家送来彩礼,一半货真价实的绸缎布匹,酒肉果品,另一半是纸糊的衣服被褥,金银首饰,还有几筐纸钱冥币。
张家人在家门口烧了衣服首饰纸钱,又燃了两挂5000响炮仗,吹吹打打领着一帮人上山。
那天风很大,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随张家人一同来的有道士,道士在二姐坟前念了一通听不懂的祭文,烧了两张纸糊的红本本,然后他吩咐张家人起坟。
二姐过世的时候,家里买不起棺木和寿衣,爹用薄木板拼了张棺材,妈用做背兜那件喜服剩下的布料,裁了件寿衣给她穿上。
按道理讲,两年的时间,这种质量的棺木早该腐蚀散架,但棺木被挖出来的时候,除了表面颜色黑沉,其它都完好无损。
魏爷也在现场观礼,老爷子瞧着棺木直皱眉头,低声和张家请来的道士交流了几句。
那道士点点头,没急着让张家开棺,而是抓了把石灰抖在墨斗上,用墨线围住棺身缠紧,拉直线弹了弹,墨线上沾了石灰粉,紧绷绷弹在木板上却没有留下竖直白印,反而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道士叹了口气,对张家人说地下的主请不动,强行请走怕是要出祸事。
张家人一听不干了,对道士冷嘲热讽说的十分难听,道士脸上挂不住,憋红脸说办法不是没有,除非死者亲近的人去请,而且此人的八字还必须压得住煞,否则谁去谁送死。
张家人把难题抛给我家,问我爹怎么办,他们出钱出人花费不少,二姐今天是一定要带走,否则上法院告我爹。
爹妈都是老实人,顿时没了主意,魏爷站出来主持公道,说他有办法,壹娃子八字硬,和二妮的感情也深,不如让他去试试。
道士让我报生辰八字,掐了掐说可以,我那时候年少气盛,不想看外人为难父母,更何况地下埋的是我二姐,有啥好怕的?当即也就同意了。
道士盛了一碗倒头饭(供奉死人的夹生饭),让我背上竹筐跪在坟头,紧接着他们开棺敛尸,我背对葬坑敛尸装骨过程没瞧见,只知道后来竹筐一沉,道士扶起我大喝:起轿!
阴婚排场和传统结婚差不多,礼乐队、媒婆、哭轿人一应俱全。
我走在队伍前头,听后面又是喜乐又是哭声,心头莫名觉得好笑,这到底是办丧事还是喜事?
山风凛冽,声势很大,卷动茅草呜呜作响,身后吹打声渐渐模糊不清。
我小心翼翼捧着碗,想起小时候二姐也这样背过我,不知道那时自已重不重,她背着又累不累,如今的二姐,在我背上却是轻得很,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想着想着,我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一抹血红的布头,被狂风吹上肩头,身后幽幽响起哼唱。
“小花花,背三娃,红兜兜,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