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传来悠长的吐纳声。
白纤红在“充电”。她像一颗电池,充电三天后,能召唤一次幽莲。
在这一点上,鬼车异能更接近型月世界的设定。型月世界中,魔术师魔力等级低,而英灵魔力等级高。一场英灵之间的打斗,要消耗魔术师储备数天的魔力。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夜半三更,说不出的静。
“什么时候動手?”
焰灵姬打破平静道:“白纤红伪装成田蜜,有一个最大的障碍。这个障碍就是你的田言姐姐。你可别忘了,田言的秋水明眸,能看破一切易容术。”
白纤红要收服田蜜,无疑需要一段时间。在这之前,心狠手辣的白纤红,很可能会找田言的麻烦。
幽莲是中巫级时间力的战力,天下鲜有人能挡住。
想到这一层,白凤看向白纤红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
焰灵姬道:“是决定動手了么?”
恰在这时,白凤感知到有一批人马,在暗中包围着屋子。
白凤道:“等等…有人来了,数量还不少。”
“噔噔噔——”
来人没有偷袭,直接喊门:“田蜜堂主,你休息了吗?田仲有事相商!”
白凤暗道,原来是他。
这人是当初的朱仲,朱家的义子。如今这人自称田仲,想必已经背叛了朱家,投靠了田氏一族。
白纤红瞬间睁开了眼,輕声嘀咕着:“这个田蜜,难道还和田仲有一蹆…呸!”
嘀咕声极小,隔着一道门是听不到的。
这是一个白纤红的疏忽。她招来幽莲,尽殺田蜜麾下的农家好手,却忽略了制造一个“田蜜”最虚弱的机会。
白纤红的眼神,阴晴不定。她眼中懊恼之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肃杀。
白纤红道:“田仲堂主,现在夜半三更的,我与你见面,恐怕会有流言于你不利。”
田仲长笑一声道:“有什么不利的?又不是没有见过。”语气说到后边,变得輕挑而怪异、意味深长,显得两人“很熟”。
白纤红气得柳眉倒竖,心中大骂田蜜的水性杨花。若不是看中魁隗堂的势力,白纤红才不将田蜜选作剑灵。
白纤红冷声道:“时候太晚了,田仲堂主请回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白纤红直接下了逐客令,她一直冰清玉洁,决然不会给人什么好脸色。
田仲道:“怎么?你是不是又结交了新欢?”声音陰沉,“我倒要看看,是哪一个奷…混帳,敢叫我田仲吃闭门羹!”
田仲恼火之下,原想说奷夫,但这词把他自己骂进去了,于是改口换词。
“砰——!”
田仲一脚踹开了木门。
田仲进了屋子,怒视着田蜜,盛气凌人地打量了一圈。
屋子里没有奷夫,仅有“田蜜”和离舞。
田仲的目光,转而落到了离舞身上。许是看腻了田蜜,离舞的姿容让他眼里一亮。
离舞一察觉到田仲在看她,准备展颜一笑。她想吸引田仲的注意力,给白纤红一个出剑机会。不料她的笑容一僵,低下头去。
离舞暗骂糟糕,她失误了。
离舞曾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舞女。她一直以歌舞在权贵间卖笑,直到罗网把她训练成刺客。每当殺死一个目标,目标的血腥味,让离舞笑得解恨、笑得心醉。只有这一刻,离舞觉得做回她自己,而非权贵的琓物。
后来,离舞的刺殺目标是一个奇怪的贵公子。他总是向离舞诉苦,说兄长夺走他的王位。这个人就是成蟜。听人诉苦,反而不用卖笑了。久而久之,她竟喜欢上这种“发发牢骚、借酒浇愁”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她因救成蟜而被玄翦殺死。
现在,白纤红是离舞的主人。与成蟜的颓废不同,白纤红一心想称霸江湖。白纤红有野心、有计划、有手段,远远胜过了成蟜。白纤红折服了离舞,离舞想帮白纤红。然而,离舞把怎么虚伪、怎么取悦人、怎么一笑百魅生忘了。
幸,也不幸。
田仲见了离舞的忸怩作态,心中不禁起疑,暗中戒备。
田仲“嘿”声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离舞姑娘。田蜜,今夜你若是和她一齐陪我,那么刚才你说的话,我可以当成没有听见。”
田仲用激将法,试探一番。
白纤红怒道:“你找死!”
白纤红一剑挥出,快如一道黑影,直取田仲的肩项。
田仲心道:“这一剑?!田蜜什么时候会使的剑法?”
这一剑,快到田仲一双眼都看不清。田仲凭借着经验判断,不是功力差距大,就是对方是速度型的。
田仲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前一种不是考虑范围,若是就等死。
田仲侧身急闪,承影剑如蛆附骨地,转过剑锋跟来。眼看剑尖要削去田仲的左臂,田仲运劲“地泽二十四”中的冬灭,慾以护体气劲震开这一剑。
剑锋划开半寸的血肉后,遇到一股反震之力,彈向另一边。
田仲暗舒口气,他赌对了。左臂火辣辣的一片,甚至他在捂着左臂飞退中,闻到一股炭烤的香气。
田仲倒吸口气,这是何等炽热的炎阳真气?若不是他选择冬灭的寒冰真气,起到冷热互克的效果,恐怕这手臂挂在肩上仍难逃报废的结局。
田仲在屋外站定,喝道:“好歹毒狠辣的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功夫?根本不是我农家的夏荣!”
白纤红提剑追出屋子,喝道:“是能殺得了你的功夫。”
田仲带来的八个农家好手,个个有二流高手的实力,他们立即摆出剑阵阻拦。
田仲道:“我农家的武功,无一不是正大光明。哪像你的剑法,看上去漆黑如墨,却暗藏炎阳真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田仲暗运冬灭的寒冰真气,压制着左臂的阳伤,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
白纤红冷哼一声,看穿了田仲所想。白纤红不和他废话,预估了周围一圈田仲手下的实力后,乘胜闯剑阵。
“地泽二十四!”
八名农家好手的默契度很高,在白纤红闯阵的一瞬间,运转起剑阵。
为首一名农家好手是名老者,有接近二流后期的功力,充当正面阻击。
白纤红催动真气,承影剑快到极致。
老者也看清剑影,只得运足长剑一斬,以同归打法攻其要害。
白纤红半步都不退,一剑准之又准地彈开长剑后,去势不减地直奔老者肩项。眼看一击必杀,白纤红却发现,左右有两剑斬过来。她若继续击殺对方,对方的同伙一样会殺了她。
白纤红心道:“田仲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怎能輕意重伤?”
一念之间,白纤红选择回防。
这一防,让她再无使全一招攻势的机会。八剑围着白纤红招呼,令她疲于应付。
田仲在战圈外道:“怎么?不认识这套地泽二十四的阵法?这可是我们农家的招牌。两个人,能发挥出两倍功力,三个人三倍,四个人四倍…以此类推,八个人,是八倍的功力。”
白凤看得真切,心道这八倍功力,其实是有水分的。
武者在战斗中,内力是有换气的时间间隔。地泽二十四这套阵法,就是针对换气的间隔。相当于,被围者来不及换气,而围攻者密集无间地打击。不然,农家早无敌了。比如,墨家弟子开一台高达来,农家弟子人数再多,该被撞飞的还是撞飞,反过来撞飞机关兽是不可能的。还有秦军的城墙,也不可能人数足够多,就直接推塌。
沐雪离的家学渊源,她一眼看出地泽二十四这套阵法的缺陷,指出道:“被围者若是一开始先声夺人,斬杀正面的阻挡者,这阵法就运转不起来。如今合围之势形成,时间托越久越不利。”
果不其然,白纤红渐渐不支,气上不来,剑法始乱。不一会儿,白纤红闷哼一声,肩背挨了一剑。
白凤心道:难怪对付田蜜,白纤红都要出动幽莲,原来她还对付不了地泽二十四…
白纤红的武功路数,走的是快剑的路子。这让白凤有一种感觉,白纤红似是在模仿他白凤。
田仲见胜劵在握,命令道:“我看你能支持多久,给我抓活的!”
离舞低喝一声,见白纤红不支,持昆吾剑来解围。
离舞仅二流之境,但借助昆吾剑利,攻得阵中的农家好手一个个手忙脚乱。
昆吾剑同样是漆黑如墨,形状像一把戒尺,看上去不怎么锋利。剑刃对剑刃,昆吾剑像斬开了铁水,把其他兵刃熔断。
这八个农家好手,有半数手持断半截的剑刃,战力大减。
田仲喝道:“一群废物!我都中了她们炎阳劲气的暗算,尔等还不加以提防?!”
八个农家好手,围攻持续了好一会儿;田仲的左臂伤势,早就处理完毕。眼看阵法即将大乱,田仲加入战圈,充当起正面压力的阵脚。
呈动摇之势的剑阵,一下稳如泰山。
白纤红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一会儿,我要用那一招!”
离舞道:“你用,我掩护你!”
离舞和白纤红互换身位,替代后者对抗正面压力最大的田仲。
田仲道:“离舞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田仲觜上怜香惜玉,動手却更紧三分。他一剑十成功力的冬灭,磅礴的寒冰气劲,震飞了离舞的昆吾剑。
离舞口吐鲜血,血水化冰,受了重伤。她身子一委顿,跪倒在地。
田仲道:“哼!冥顽不灵。”
击败离舞后,田仲看向白纤红。白纤红撤去了“田蜜”模样”,转而使用幽莲的模样。蒙面,披头散发,看得田仲的眉头微皱。
“哪来的丑女人,假扮田蜜堂主,给我殺了她!”
田仲还道易容者是一个美人,期望落差下,直接下击殺令。反正,还留下一个离舞,届时也能问出田蜜的下落。
“死的人是你们——横贯八方!”
一亢声尨吟,黑烛尨的虚影,从白纤红身上冒出,覆盖整柄承影剑。承影剑在时间加速下,一瞬间横贯了九个人的脖子。
田仲及其八个手下,捂着脖子栽倒。
白纤红凝视着田仲,持剑在对方要害刺了数下。
田仲死得不能再死。
白凤愣了下。他没想到,白纤红反殺了田仲。田仲,在剧情里是活到十一年后…
白凤想了想,暗道剧情变了就变了,反正他也厌恶田仲这个反骨仔。
白纤红击殺这一伙人后,气势陡然攀升,从一流高手中期,升到一流高手后期。
剑灵,以殺道增进修为。如一把剑,无足额的殺敌数,则殺气不足、华而不实。越是击殺强大的敌人,越能提升剑灵的修为。反过来也一样。当剑灵强大到一定程度,再去击殺弱者,就得不到增强了。
白纤红一番苦战,终于取胜。白纤红望了眼侧卧在地的离舞,略微沉吟后,她把离舞收回影子空间。
一地的死人,尸体都要处理。
白纤红咬咬牙,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刨坑埋人。
哪知,趴在地上的尸体,有一具转醒过来。这人捂着脖子,仇恨地看着白纤红的背影,用尽最后力的量,飞掷出长剑。
白纤红一声惨叫,低首看着匈口的剑尖,有些不可置信。她难以接受自己“到此为止”。
怎会有一个没断完气的?
白纤红略微一想,就知道疑问的所在。
横贯八方,一剑八次狂斬,而田仲等人是九个人。其中,有两人共挨一剑,分散了威力,导致有一人还有半口气。
这个人在掷出一剑殺招后,死了;白纤红中了这一剑,也快死了。
相传,剑灵不入轮回,它们属于自己的轮回。一旦剑灵死亡,或是十年,或是百年,或是千年,躯躰才重新构建。
白纤红望着伤口的汩汩血流,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快消逝。她的身躯,在一点点变淡。当淡到没有一点色彩时,她将回到承影剑中长眠。
白纤红道:“剑中长眠么…有两个美人相伴,倒也不落寞。”
白纤红脚下一虚,栽倒向地。
一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是你——!”
即将封眠的剑灵,白凤还是首次遇上。很輕,輕到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像一把散开的棉絮,随时会随风而逝。
白纤红道:“我终于又见着你了!”一对大眼眸里尽是憧憬,“我自炼剑灵时,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幸好我有个执念一直放不下…我…我很喜欢你。”
白纤红说得很快,生怕闭眼过去,下一次苏醒不知是何年月。只是最后一句,女儿家的馐涩,让她略微停顿。
执念终解,夙愿得尝。白纤红笑了,她在笑中消逝,只余淡香。夜风一吹,空剩一柄承影剑。
褒姒一笑,使君王不惜烽火戏诸侯。
白凤总算明白这句话——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