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驱羊喂虎
“兰儿……”
楚枫迷糊之中睁开眼，果然有人正望着他，是兰亭。兰亭不知何时走出了帐篷，挽着药箱。
“医子姑娘？你要去哪？”
“我想上山采几株草药。”
“哦。”楚枫又合眼睡去。
兰亭咬了咬zui唇，转身而去，来到一座山下，即崛吴山。原来，营地靠近崛吴山，兰亭每见一山都要上山采药，已成习惯。换着以前，楚枫必定会陪同前往，想不到今次楚枫只是“哦”了一声。
崛吴山不算险峻，但林木遍布，荆棘丛生，要攀爬也并非易事。兰亭刚攀爬一段，鞋袜已被划破数处，鲜血渗出。她忍住刺痛，一直攀至半山腰，草丛之中忽“咝”的一声，是毒蛇吐信的声音。兰亭一惊，登时不敢动。跟着又是“咝咝”的两声，然后是“咝咝咝咝……”，分明漫山遍野都是毒蛇，在向她围来。
兰亭花容失色，紧紧抱住药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她发现，声响虽大，但草丛却没有一点抖动，乃嗔了一声：“楚公子！”
声响立止，楚枫从树影走出，笑道：“这样都吓不了你，医子姑娘胆子真大！”
兰亭咬zui不语。楚枫见她脸带愠色，知道刚才是吓着她了，连忙上前接过药箱，陪笑道：“你生气了？”
兰亭道：“你不是睡着么？”
“我怎会放心让医子姑娘一个人上山采药？我刚才做了个梦，我只是想把梦做完了再陪医子姑娘！”
“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医子姑娘呢！”
兰亭白了楚枫一眼。
“医子姑娘，你不相信？”
兰亭不理他，一边走一边采药，山路崎岖，楚枫半搀半扶，沿途但闻流水之音。原来崛吴山岩壑间很多清泉流水，素有百泉之称。
夜月山空，流水淙淙。兰亭每上一段，都会驻足静听，流连半响，再缓步徐行。
楚枫问：“医子姑娘，你很喜欢听流水声音？”
兰亭道：“夜月下的山间流水，最是清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很少机会能够听到！”
“为什么？”
兰亭不语。
楚枫明白了，兰亭虽然时常上山采药，但毕竟弱质纤纤，要她一个人半夜三更上山听流水，也没这个胆量。乃道：“医子姑娘，你什么时候想听，我陪着你！”
兰亭笑了笑，没有作声。
不知不觉上至山顶，两人坐在一块岩石上，兰亭检视着采摘到的草药，眉黛轻舒。
楚枫笑道：“看来医子姑娘收获不少呢？”
兰亭不语，将草药一株一株放入药箱之中。楚枫定定看着，他最喜欢看兰亭这个样子：眉梢带笑，含而不漏。兰亭似有所觉，眼波一瞥，楚枫连忙道：“医子姑娘，我也有收获呢！”
“哦？”
“你闭上眼。”
兰亭闭上眼。
“shen.出手。”
兰亭shen.出纤纤玉手，但觉手心一阵冰凉润滑，乃睁开眼，只见手心放着一枚椭圆形的小石子，是一枚蓝得发乌的小石子，表面布满黑线纹如蜘网交织，形成各种网格花纹，十分好看。
兰亭惊喜道：“是乌兰花？”
楚枫奇道：“这明明是一枚石子，怎么是花？”
兰亭道：“乌兰花是一种绿松石，极之珍贵！”
“啊？它表面有很多黑线呢？”
兰亭道：“乌兰花珍贵之处正在于它表面的黑线。这种黑线纹理是乌兰花独有，极之罕见，比所有绿松石都要珍稀！”
“原来如此珍贵，早知道我多捡些。”原来，楚枫知道兰亭采药之余还喜欢收集小石子，所以捡了一块。
“医子姑娘，你等着，我再去捡几枚给你！”
兰亭摇头道：“物以稀为贵，这枚就是最好的了！”将石子收入药箱之中。
楚枫见她鞋袜划破，还在渗血，心疼道：“医子姑娘，你快把鞋袜脱下。”
“为什么？”
“你先别问。”
兰亭依言把鞋袜脱下，露出一对雪白的纤纤玉足，却有几道血痕。楚枫shen手捧起兰亭玉足，指尖点住她足底。兰亭微微一嗔，脸有愠色，正欲呵责，便觉得一丝暖流从足底生起，布于脚面，顷刻过后，那几道血痕慢慢变淡，最后完全消失，雪白如初。
兰亭瞪大眼睛，惊讶不已。
楚枫很得意，道：“是不是很神奇？”
兰亭问：“你怎么做到的？”
楚枫道：“这是真阳冲虚，是不是比你的草药还管用？”
兰亭抽回玉足，楚枫取起袜子道：“我帮你……”马上发觉不妥，拿着袜子一时顿住。
兰亭望了他一眼，接过袜子，穿回鞋袜，两人坐在石上，一时沉默，只有旁边淙淙流水之声。
半响，楚枫轻咳一声，道：“有点口渴呢，医子姑娘要不要喝水？”说着俯身双手掬起一捧泉水递至兰亭zui边。兰亭一路采药，确实有点渴，遂轻啜一口，很甘甜。
楚枫也啜了一口，道：“这山涧流水不但好听，还好喝！”
兰亭问：“你知道山涧流水为何特别好喝？”
“为什么？”
“因为多了一份清幽。”
楚枫笑道：“山幽水幽也不及医子姑娘，因为医子姑娘是……”
“是什么？”
“静夜之秋月，空谷之幽兰！”
兰亭笑了笑。
楚枫复坐在兰亭旁边，道：“医子姑娘，秦大夫刚才又要收我为徒呢？”
“哦？”
“他还传我九针之术，要我当岐黄之术第一百零八代传人。他好像忘了已经收你为徒了？”
兰亭不语。
楚枫道：“我总觉得秦大夫怪怪的！”
兰亭不语。
“医子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秦大夫怪怪的？”
兰亭还是不语。
楚枫道：“你再不作声，我也觉得你怪怪呢？”
“听说神水宫被灭了？”
楚枫点点头。
“你去了对付武当、少林和峨眉？”
楚枫点点头。
“无尘……”
“她跟我……恩断义绝了……”
兰亭又沉默起来。
楚枫问：“筱雨微霜没有回来么？”
兰亭摇了摇头。
楚枫默然：筱雨微霜必定是回神水宫了，她们要守护在那里，即使神水宫已经不复存在。
“医子姑娘，我们也该离开了？”
“我暂时不想离开。”
楚枫一愣：“为什么？”
兰亭道：“你知不知道秦大夫为何一定要收你为徒？”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啊？”
“师公已经年逾百岁……”
“但他很精神……”
兰亭摇头道：“他的记忆在消退，有时只会记起以前的东西，或停留在某一件事上。他总要收你为徒，就是因为……”
“他的记忆停留在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上？”
兰亭点了点头。
“但他为何一定要收我为徒？”
“因为他想将一指神脉传给你！”
“啊？”
“秦大夫师承歧伯一脉。岐伯乃上古神医，其医道上穷天纪，下极地理，但只传一脉，从不外传。若秦大夫归去，歧伯一脉自此而绝！”
“啊？”
“他知道自己记忆消退，所以他急需选一个人，传承岐伯一脉！”
“所以他相中了我？”
兰亭点点头。
“但他已经收你为徒了！”
“他不记得很多东西，包括不记得已经收我为徒……”
“但他为何总是记得要收我为徒这件事？”
“因为你是他第一个相中的，所以他惦记着你！”
“你留在军中，是要继承秦大夫的医道？”
兰亭点点头。
“秦大夫不是已经把岐黄之术传给你了吗？”
“岐黄之术岂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但是……”
“楚公子，你记不记得在泰山脚下，那些死于瘟疫的村民？如果我能早些遇到师公，那些村民就不会死去。”
“但他们在你进村之前已经死去？”
兰亭摇头道：“不是的，其实他们还有微弱的气息，但我救不了他们！”
“医子姑娘……”
“我行医七载，救人无数，被推为天下第一医子，其实在生死面前，我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医子姑娘……”楚枫执起兰亭玉手。
兰亭继续道：“我被推为天下第一医子，我也自以为医术高明，及至见到秦大夫，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啊？”
“我以为医者，即治病救人，原来医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我十五岁行医，立志悬壶济世，却只知道救人于已病，却不知道救人于未病。秦大夫的医道才是济世苍生的医道，我不能让它失传于世！”
“但军旅艰苦，你……”
兰亭笑了笑，道：“再大的苦头我也吃过，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医子姑娘……”
“楚公子，我心意已决！”
楚枫没有再作声，他知道兰亭比任何人都要倔强，况且兰亭最大的心愿就是行医天下、悬壶济世，他又怎能劝阻呢？
“楚公子，我们下山吧。”
“我想跟医子姑娘……多待一会……”
兰亭没有作声，两人依坐石上，月色渐浓……
翌日，天色微明，崛吴山下，秦大夫正拿着一株草发呆，忽闻喊声：“老大夫？”原来是楚枫携兰亭下山。
秦大夫喜道：“小胸弟，你来了，是不是思量好了？”
兰亭上前：“师公！”
“兰儿……”秦大夫想起什么，乃转向楚枫，道，“小胸弟，你来晚了，老夫已经收亭儿为徒了，这拜师之事，呵呵，还是算了！”
楚枫莫名的涌起一阵伤感，遂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向秦大夫拜了三拜。
秦大夫奇道：“小胸弟，你这是干什么？你磕破头我也不会收你为徒，一指神脉我只传给兰儿，不做第二人想！”
楚枫道：“老大夫你忘了？我说过，我曾拜医子姑娘为师，所以你也是我师公，理应受我三拜。”
秦大夫恍然：“哎哟，我想起来了，你还说兰儿是天下第一医子，呵呵！”
“那以后我就喊你……老师公了？”
秦大夫捋着胡子，笑呵呵道：“好好！”
“师公在上，请再受一拜！”
楚枫又拜了一拜，秦大夫扶起他，很欢喜，道：“你慧根虽然不及兰儿，但也是璞玉之才，可雕可琢，可雕可琢。”
兰亭遂陪秦大夫采摘草药。楚枫回到营地，只见华英正在检阅三军，兵士整装待发，只等号角之声。
公主从帐篷走出，楚枫上前：“公主醒了？”
公主问：“楚大哥一夜去哪了？”
楚枫眨眨眼：“你猜？”
公主抿zui道：“你陪兰姐姐上山采药了？”
“不止呢，还摘了枣子，你看！”
楚枫将一枚枣子放在公主手中，是一枚紫红色的大枣。原来，崛吴山有许多枣树，结的枣子特别大，楚枫当然不客气了。
“这枣子很好吃，公主快尝尝！”
公主咬了一口，果真爽甜，问：“兰姐姐呢？”
“她在陪秦大夫采药。”楚枫说着叹了口气。
公主问：“怎么了？”
楚枫道：“我本来打算接你们离开的，但医子说要留在军中跟秦大夫修习医道。”
公主没有作声。
楚枫拉起她玉手，道：“等你兰姐姐学成医道，我们再来接她。”
“楚大哥，我……”
“怎么了？”
“我也想留在军中……”
“啊？”
“楚大哥，朝廷正在缉捕你，我在你身边，太引人注目……”
楚枫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你担心这个。你放心，朝廷奈何不了我，就算你皇帝哥哥亲自来，也奈何不了我！”
“楚大哥……”
“公主，在朝廷，你皇帝哥哥是老大，但在江湖，他还排不上号！”
“楚大哥，你听我说……”
“公主，你不用说，我不会再丢下你，不会！”楚枫搂住公主香肩，抚着她一把雪白秀发。
公主依向楚枫，道：“你记不记得，在我八岁那年，一名道姑传我吸纳吐气的口诀，以保我逆命之身？”
楚枫点头道：“这口诀只能修炼十年，再炼就有害无益！”
“楚大哥，这口诀我能继续炼了！”
“啊？你领悟了口诀的要义？”
公主摇头道：“不是。是兰姐姐和秦大夫教导我如何运气。原来这口诀与天地相应、与四时相副的，只要我依时序运气，就不会有炸裂之感。”
这时，兰亭和秦大夫回来了，楚枫连忙问：“医子姑娘，你参悟了道姑传给公主的口诀？”
兰亭摇了摇头。
楚枫愕然：“公主说你教她如何运气？”
兰亭道：“我和师公参研了公主那几句口诀，又参研了昆吾山的《内经》残卷，发觉口诀与天地四时相合。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故此我想，如果公主能按照天地四时之序运气，当有所裨益。”
公主道：“这段日子我每天遵循兰姐姐的方法运气，身子好了许多。”
楚枫连忙一探公主脉息，果然强了许多，又惊又喜。
兰亭道：“其实我只是教公主在什么时候、朝什么方位运气，以及气血流向与时辰对应……”
兰亭说了一通，楚枫转向公主，问：“公主，你能听明白？”
公主抿抿zui，点了点头。
秦大夫捋着胡子道：“兰儿说的，其实就是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人参天地。”
楚枫一愕：“人参天地？这不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么？”忍不住向公主笑道：“公主，想不到你境界比我还高呢！”
公主道：“其实还有很多未明之处需要参研……”
“你留在军中，是要跟医子姑娘一起参研？”
公主点点头。
楚枫一直担心着公主逆命之身，虽然现在能继续修炼口诀，但难保不出意外，如果有兰亭和秦大夫在，可保公主周全。但想到要分离，又不舍，捉住公主玉手，道：“公主，你留在军中，我始终……”
公主道：“楚大哥，现在朝廷在缉捕你，也在追寻我的下落，我留在军中，反而是最安全！”
楚枫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时，天魔女走来，小魔跟在脚边，小乌跟在身后。
“离天，公主和医子姑娘要留在军中。”
天魔女并未感到惊讶，道：“我留下小魔陪她们。”遂抚着小魔棕毛，柔声道：“小魔，你留在此处吧。”
楚枫喜道：“有小魔保护她们，我就放心了！”也抚着小魔棕毛，道：“小魔，你好好保护她们，以后记你一功！”
小魔前额磨蹭着天魔女脚跟，鼻子发出“哼哼哼哼”的低鸣声，依依不舍。
“嘟——”一阵号角之声，华英头戴紫金盔，身披紫金甲，背挂强弓，腰cha宝剑，正要发出号令，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跟着听得呼喊：“圣旨到——”一匹快马飞驰而至，马上一人，手举金牌，喊道：“华英接旨！”
华英连忙跪下，接过圣旨。那钦差亦不逗留，传了圣旨即转马离去。华英一看圣旨，暗吃一惊，马上对身边一名副将道：“传令下去，立即收拾行装，准备撤离！”
兵士们接到传令，很愕然，楚枫也十分奇怪，上前问：“华兄，你不是要强攻回地么，怎么突然撤离？”
华英道：“朦国铁骑进犯中原，直奔京城，皇上命我马上调兵阻击！”
“啊？难道朝廷在北方没有戍军？”
华英叹了口气，道：“朦国臣服东土多年，北方戍军一直疏于防范，懈于练兵，根本没有战斗力。现在朝廷真正能打仗的只有三支军队！”
“哪三支？”
“一支是我手中的西征大军；一支是张回手中的靖海大军；还有一支是驻守在辽东的辽东铁骑！”
“朝廷为何不调辽东铁骑？”
“那支军队不能轻动！”
“为什么？”
华英没有回答，眼有忧色。
楚枫问：“华兄在担心什么？”
华英道：“我和张回约好同时出击，现在我突然撤离，张回并不知情，仍然会全力出击……”
“何不传信张回？”
华英摇头道：“来不及了，刚才号角一起，张回已经发兵了，况且皇上也不想我告知张回！”
“为什么？”
“楚兄想不明白么？我和张回两面夹击回人，回人是无路可逃的，现在皇上要我撤军，而让张回继续猛攻回人，回人必定从我这边奔逃，逃向域外，而匈奴正在进犯中原……”
楚枫惊道：“回人奔逃的路线正好是匈奴进犯中原的路线，东璋帝此举，是要驱羊喂虎!”
华英点点头。
楚枫道：“但回人叛出东土，匈奴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华英笑了笑，道：“我长年与匈奴交兵，我最清楚他们的凶残！我最担心的是，张回从未与匈奴交兵，加之与回人一战必定伤亡不轻，他未必挡得住匈奴铁蹄！”
楚枫道：“张回历经战事，应该能拖住匈奴。只要华兄能迅速解决朦国铁骑，再与张回合兵，当能将匈奴赶出东土！”
“但愿如此！”
“华兄，我也不便逗留军中，就此告辞，有劳华兄照顾公主和医子姑娘！”
“楚兄不必担心，后会有期！”
楚枫又与公主和兰亭再三惜别，乃与天魔女同乘小乌离去，赶赴天山。因为天机峰预言圣火将灭，楚枫知道盘飞凤必定是返回天山守护圣火了，所以楚枫赶赴天山，准备跟盘飞凤一起守护圣火。
途中，两人发觉许多武林高手也在赶往天山，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公孙媚儿盗走九曲尺后，扬言要在天山举行九曲会，向天下武林展示武夷秘技——九曲玄机！
九曲尺作为武夷派镇山之宝，深藏玄机，据说连掌门也未能通晓其中奥秘，现在公孙媚儿要当众展示，天下武林自然云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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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乌兰花绿松石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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