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夜宴风波
楚枫等人乘着安宅船离开扶桑道场,与赤军师的大船会合,赤军师问断一虎:“此行可顺利?”
断一虎哈哈笑道:“你听那炮声就知道顺不顺利,不过这都是小兄弟的功劳。小兄弟果然是做大买卖的,老子虽然杀人如麻,但让老子身入贼窝,老子还没这个胆量!”
楚枫笑道:“断大当家……”
“哎,小兄弟不嫌弃我是海贼,就喊我一声断老大!”
“断老大言重,我是‘楚大恶人’,又怎会嫌弃呢!”
断一虎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当恶人好,不用受人欺负,比当好人痛快多了!”
楚枫笑了笑。
当晚,断一虎在船上大排筵席。楚枫、天魔女、青袍女子、木直太郎一席,楚枫让千叶、千雪同席坐下。
席间,楚枫问木直太郎:“你们天皇不想征伐朝鲜,也不想侵占中原,他没有办法阻止德川幕府?”
木直太郎道:“天皇已无任何实权,他无法阻止德川。”
“既然如此,德川何不逼令天皇退位,自己当皇帝?”
“德川不敢这样做!”
“哦?”
木直太郎没有回答。青袍女子道:“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在东瀛国民心中至高无上,就算幕府将军势力再大,也不敢取代天皇的神格地位!”木直太郎向青袍女子微微鞠躬。
楚枫又问:“如果德川占据高丽,他会不会马上侵占中原?”
木直太郎道:“德川的目标一直都是中原!”
“他的胃口真大!”
“德川统一东瀛之后,他就只剩下野心,如今江户三大道场都已经投靠了德川!”
楚枫笑道:“木直兄,你为何不投靠德川将军?”
木直太郎斥道:“混账!我木直家世代守护天皇,岂能为幕府效命!”
楚枫笑了笑,发觉这个木直太郎脾气还挺火爆的。
这时,众喽啰已经喝得醉醺醺,断一虎也有七分醉意,乃站起来,端起一碗酒向众喽啰道:“老子当海贼这么久,头一次干这么大一票买卖,实在痛快!来,我们敬小兄弟一杯!”
众喽啰纷纷站起,举起酒杯齐声高喊:“敬小兄弟一杯!”
断一虎两眼一瞪:“‘小兄弟’是你们叫的吗?你们喊楚大侠!”
众喽啰连忙改口:“敬楚大侠一杯!”
楚枫站起,举起酒杯,道:“我也敬断老大和各位一杯!”
断一虎当先一饮而尽,众喽啰亦一饮而尽,楚枫亦一饮而尽,问:“断老大,你有何打算?”
断一虎咧嘴笑道:“老子有了这条大倭船,以后整个西海都是老子的,老子看谁不顺眼,就轰他娘的!”
众喽啰齐声呼喝,震耳欲聋。
楚枫突然发觉,这些喽啰的呼喝声,跟扶桑道场那些倭寇的呼喝声竟是如此相似,他们在西海杀人越货,其实跟那些倭寇烧杀抢掠又有何区别。
乃道:“断老大,现在回地作乱,匈奴趁机进犯中原,你有一身本事,又有一帮弟兄,何不去建功立业?”
断一虎道:“小兄弟,我在西海逍遥自在,为何去给朝廷卖命?”
“断老大,国破则……”
“我们这些弟兄但求两顿饱饭,老子才不管他谁当皇帝!”
“断老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小兄弟,我们都是粗人,你别跟我扯道理!老子吃得好、睡得香,只要不碍着老子做买卖,老子才不管他覆不覆巢,完不完卵!”
“断老大……”
“小兄弟,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们喝酒!喝酒!”断一虎亲自为楚枫斟酒。
“断老大,朝廷正用人之际……”话未说完,断一虎突然“砰”的将酒壶摔落在地,两眼圆瞪:“小兄弟,你还记不记得老子为什么要当海贼!”
说完一手扯住旁边一名喽啰心口的衣衫,道:“他叫李二,青石咀人,因为耕种时偷偷引了些地主田里的水,结果被毒打一身,还被县官关起来。他妻子被地主霸占,他女儿也被卖与他人作奴婢!”
说完又一手扯过一名喽啰,道:“他叫钱义,大通人,是当地的大员外,因为朝廷征迫令各地征收军费,当地州官知道他有些家财,遂诬陷他勾结盗贼,抄了他的家!”
说完双手扯起两名喽啰,道:“他们两个是石沟人,有一年田地失收,县官请求朝廷缓收税银,减免徭役,结果朝廷只有一句批示:税银如旧,徭役不减!那一年,他们村子三分之一饿死,三分之一因交不起田租被拉去做徭役,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老弱妇孺。一年过后,整条村子就只剩他们两人!”
说完又一手扯住一名喽啰头目,道:“他叫张猛,西宁人,曾经是一名士兵,还是一名小校军,按规定每月得纹银二两,但军官克扣,他在军中连两餐都吃不饱,更无法接济家人。他足足忍受了三年,当他潜逃回家的时候,发现他妻儿早在两年前的一场饥荒中饿死!”
断一虎说完,一手推开那名喽啰头目,盯住楚枫,两眼血红,道:“我们被朝廷逼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现在叫我们为朝廷卖命!”说完双手压住桌面用力一掀,“哗啦!”将整张桌子掀翻,转身而去。
四周一时鸦雀无声,众喽啰一个个放下酒杯,静静离开甲板。
是夜,楚枫一个人站在甲板边沿,望着茫茫水面。天魔女走到他身边,望着夜空。
楚枫忽道:“如果是你,你会上战场么?”
“不会!”
“那你为何要来西海?”
“这里是中原!”
楚枫沉默。
天魔女望着他,柔声道:“你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
“我知道。”
天魔女道:“你还想当武士?”
楚枫这才想起自己还束着武士发髻,乃解下头巾,散下头发,正要将头巾递向天魔女,忽想起什么,急收回手,天魔女已取过头巾,玉指梳理着楚枫头发,为他束髻。
楚枫双手挽住天魔女腰姿,也抚着她一把长长秀发,问:“离天,当日你在峨眉闪避青城师丈的青锋时,使用了移形换影?”
天魔女点点头。
“你怎会晓得的?”
“绝学图谱有移形换影的口诀。”
“但慕容说过,移形换影是慕容世家的独门身法,就算知道口诀,如果没有紫隐神功,亦无法施展?”
“我之前的确不能施展,但这次从昆吾下来,就突然能施展了!”
楚枫心道:慕容修炼的是紫微诀,离天修炼的是金蝉诀,莫非两者有相通之处?
天魔女束发完毕,见楚枫若有所思,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离天,你在扶桑道场去哪了,怎么一直不见你?”
天魔女不答,却问:“你知不知道德川为何让这么多倭寇在此烧杀抢掠?”
楚枫道:“为了祸乱东土!”
“此其一,他还有一个目的!”
“哦?”
“劫掠钱财,为其所用!”
楚枫一拍脑袋:“对啊,他四处征战需要大量钱财,这些倭寇抢掠所得正好为其所用!”
天魔女道:“这些倭寇在此劫掠多年,聚敛了大量金银财宝,不过还未来得及运往东瀛!”
“哦?这些金银财宝藏在哪处?”
“就藏在扶桑道场!”
“啊?那刚才炮轰扶桑道场,这些金银财宝岂非……”楚枫一时捶胸顿足。
天魔女奇怪:“你很缺钱?”
“我不缺钱,是医子姑娘缺钱!你不知道,她悬壶济世是一门亏本生意,每天要亏好些银子!”
天魔女失笑,道:“她的诊金不是很高么?”
“那是有钱人的诊金,但都用来救济穷人了!”
“哦?”
“医子姑娘说:王侯将相则治国安邦,士农工商则恪守本分,习武之人则锄强扶弱,她身为医者,就要悬壶济世!”
天魔女道:“难怪她被称为天下第一医子。”
楚枫摊手道:“悬壶济世也要本钱的,现在好了,本钱没了!”
天魔女笑道:“你顺手牵羊一下,不就有了?”
楚枫脸一红,一点天魔女鼻尖:“你敢笑我!”
天魔女道:“这笔金银财宝过于巨大,要是被人发现,必然会引起无数腥风血雨,不如让其长埋于此!”
“原来你担心江湖会为此争杀,你的心就是好,我来听听!”楚枫说着将面庞贴向天魔女心口。
天魔女玉鬓微红,也没有躲开。得寸进尺向来是楚枫一贯的作风,遂将整张脸埋入天魔女怀中,磨蹭半响,忽想起什么,问:“离天,我问你一件事。”
“何事?”
“你是不是曾经见过千叶、千雪?”
天魔女点点头。
“什么时候?”
“那一次她们刚杀了人,在林中哭泣。”
“为何哭泣?”
“因为她们不想杀人。”
楚枫正要再问,忽见另一条大船上,赤军师正在船沿俯视水面。原来,断一虎得到安宅船后,便由赤军师坐镇原先的大船。
楚枫问:“离天,你可曾见过此人?”
天魔女摇摇头。
楚枫道:“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他似乎有武功底子……”
天魔女道:“他曾经习武,但功力已失!”
“功力已失,啊?是他!”
……
大船上,赤军师正在俯视水面,忽身后传来楚枫的声音:“赤虬大哥!”
赤军师转身笑道:“小兄弟,你终于认出我了!”
原来赤军师不是别个,就是秦淮花会时,被人吸干真气的赤虬须,亦即苍虬门的二当家。当日在秦淮,小书表演三仙归洞,赤虬须赌输了,被楚枫拔了一根赤须。后来他被人吸干真气,还被抛下古井,幸得楚枫和无尘相救、医子施针续命、又得柳叶悉心照料,他才捡回一命,却宁死也不肯说出吸他真气的人是谁。
楚枫上前,笑道:“赤虬大哥,你把一脸赤须刮光,我都认不出你了!”
赤虬须道:“我不这样,无法掩人耳目!”
楚枫笑道:“当日我拔了赤虬大哥一根赤须,我说过要请赤虬大哥喝酒赔罪!”
赤虬须哈哈笑道:“好!我和小兄弟痛饮三百杯!”
两人便坐在船沿,一边喝酒一边倾谈。
赤虬须道:“小兄弟之事我略有耳闻,当真英雄出少年!”
楚枫苦笑,道:“我只不过想仗剑江湖。对了,赤虬大哥,你怎会来到西海,还当了军师?”
“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赤虬须离开秦淮后,为了避人耳目,遂忍痛刮光一面赤须,又改扮成一个师爷模样,来到了西海,刚好遇到断一虎聚众杀倭寇,遂上了断一虎的大船。
论江湖名声,赤虬须的名号要比断一虎响得多,不过他要避人耳目,宁愿委身其下。赤虬须在苍虬门是管事的,所以他把大船管治得井井有条,又时常出谋划策,遂成了军师。
楚枫听完,叹了一声,道:“赤虬大哥,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出那个吸你真气的人?”
赤虬须道:“小兄弟,这事就不要提了!”
两人对饮一杯,楚枫问:“赤虬大哥,你刚才在看什么?”
赤虬须道:“我在看明日是否有风浪。”
楚枫笑道:“看来你是打算长居西海?”
赤虬须道:“这里也不错,远离中原仇杀,乐得逍遥!”
不知不觉一壶酒喝完,楚枫还想再去拿酒,赤虬须道:“我在这里不甚喝酒,真喝醉了会让人生疑。”
“如此,他日再与赤虬大哥痛饮!”
“小兄弟,断大当家向来鲁莽,今晚之事,你不要见怪。”
“我怎会怪他,只是……”
“小兄弟,家国家国,先家而后国。他们连家都没有,又怎能强求他们去保家卫国!”
楚枫默然。
赤虬须离开后,楚枫站了半响,忽道:“出来吧!”便见两个娇俏身形走出,正是千叶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