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新节第二日,登州城里廉政公署的人出没得更比平时频繁,官府的巡捕也增加了许多。
每一年的吃新节第二天,在就酒馆茶楼都会聚集很多人,探讨吃新节晚上的各种聚会显露头角的人或者好诗词,对于这些人来说,吃新节晚上的新鲜事远比其他的更重要,所以偶然有人会嘀咕几句,却也没对这些情况多加关注讨论,注意力都集中在倾听别人说的或者传播自己知道的
官府举办的聚会,自然是首先被提及的,只是参与的都是身负功名的读书人,一般来说,都会有着身份上的矜持,不会随意来这些市井地方,所以大伙也都是道听途说一些零散的事情,很快大家的兴趣就转移到其他场合的聚会去了,这些聚会在场的人或者亲自参与了,或者是身旁的朋友参与了。
这些私人性质的聚会,有青楼举办的,有大户人家举办的,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潘家的,据说连知府大人同知大人都到场了,还有据说是皇帝陛下派来探望潘公公的几位贵人。
每一个参与了潘府晚会的人,在各处酒楼或者茶馆内身旁都会聚集着大堆的听众,就连谭正挚这等平日里有些被人看不起的,身旁都围满了人,当日与他一同吃白食的姓吴姓杨的两位坐在他身旁,一脸的与有荣焉。
潘府的聚会虽然只发五十张请柬,不过每一张请柬可以带一个随从,例如楚南归带着小柔,所以实际参与的并不止五十人,谭正挚能进入潘府,则是以那位子孟兄的随身小厮身份混进去的。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一些削减了脑袋到处钻营的或者像是谭正挚这等脸皮厚的,不会在乎以什么身份参与晚会,而大多数读书人都多少顾忌身份脸面,不屑或者不好意思以这种方式进去,就去了别的晚会,毕竟并不是只有潘家才举办晚会。
听到昨晚潘家晚会来了这么多贵人,很多人都暗自后悔,当初怎么不放下身段,找个认识的人带进去看向谭正挚的眼光,不免就带了些艳羡或者是嫉妒,谭正挚在众人簇拥之中,脸上的疙瘩都兴奋地红肿起来。
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让他心情很好,很舒畅,特别是今日,不停的有人主动相请,平时的时候想要混别人的,都要想半天理由,今日却是人人争先。
当他提及自己两首诗词获得前三甲的时候,众人更是恭维如潮,现场气氛很是热烈,很快,这两首诗词就在酒楼内开始传读起来。
突然角落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大声说道:“昨晚潘家的晚会,只有一首不全的诗好评如潮”
另外一人应和道:“嗯,两句诗就能让所有大人赞不绝口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果然是好诗,只是可惜没写完”
围拢在谭正挚身旁的自然都是没有机会去参与潘家晚会的人,听了这话有些疑惑的看了这坐在角落里的两人一眼,又看了看谭正挚,暗道姓谭的怎么没有提及这个事情
谭正挚面色微微一变,他自然不会提及楚南归之事,两人之间不仅有着罅隙,最后一场与楚南归大受赞扬相比,他的诗却被贬为华而不实,以他的性格气度,自然是捡有利自己的说,知道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却也抱着能多风光一会是一会的想法。
这两人谭正挚并不熟悉,昨晚人较多,他光顾着与楚南归斗气,也没有每一个都留意,或者是昨天参加晚会的人,也有可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消息,听了这两人的话,围在谭正挚身旁的已经有人凑了过去,询问详细情形起来。
谭正挚面色只是一变,随即就若无其事,站起来对两人拱拱手:“楚少爷那两句,确实是难得的好辞句只是其中有些关键,却是不太好说”
坐着的两人露出疑惑表情,其中一个露出好奇的表情:“不好说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谭正挚微微一笑,慢慢喝了口茶,等到众人都等得不耐的时候,这才慢悠悠说道:“这里的人都知道,楚少爷与我关系颇好,昨天两位兄台也在场,也看到了,前两场他都没有写一个字,最后一场若不是我逼他,他也不会出手”
这个确实是事实,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当时坐得较远,又专心致志的思索破题,没有留意到楚南归与谭正挚之间的争执,谭正挚又淡淡说道:“本来我是好意,想着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不管怎么说,也都想他能露一下脸,谁知道这里坐着的各位,也曾知道,昔日我与吴兄杨兄曾经多次帮楚少爷斧正过诗词经义,大家相处颇为融洽,所以我不提及此事,一来怕有沽名的嫌疑,二来嘛”
他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眼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抬高了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昨日楚少爷所写的两句,实际上是往日我随手写下的,却也没有写完,就被他记住昨夜写了出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表情做得十足十的伤感:“作为好友,我却是不能当众戳穿了他,心里却也是有几分不平,是以懒得提及此事,免得想起来不免难受”
场中寂静片刻,轰一声乱蓬蓬的声音涌了出来,有的人拍桌喝骂:“无耻”有的则是满心疑惑,想道:“这厮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还有的知晓谭正挚的品行,暗自冷笑:“这姓谭的又开始乱来了”
坐在角落里的两位见到谭正挚义愤填膺的模样,有些将信将疑,其中一个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这这不太可能吧”
谭正挚冷笑了一声,指了指身旁姓吴的姓杨的说道:“他们二人也与那楚少爷相熟,问问他们就可以知道,楚少爷是什么样的水平就算在座的,也有不少都知道楚少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哼,他作的诗词,说得好听点是不怎么样,说难听点,就是狗屁不通;我所以不提及此事,只是不想让今后事情败露之后,他更不知该如何自处,这也是我作为朋友所能尽到的绵薄之力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很多人都相信了,特别是那些跟楚南归认识的人,也有人想道:“未必就如这姓谭的说的,那两句诗是他的旧作,不过姓楚的可当真没有这个水平”
角落里两人虽然尚未全信,结合楚南归前两场一字未写,到了第三场写了两句就赶紧离开,也多少信了一大半,其中一人长长呼气,脸上露出些愤懑:“这这简直是这等弄虚作假的人,居然也能也能不行,这件事我须得去询问个清楚,不能让这等沽名钓誉之人”
谭正挚却朝着两人深深一躬,脸上露出些恳求:“还望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当没有听到此事不管怎么说,我与楚少爷都是好友,今日虽然忍不住揭穿了此事,却也不想他因此身败名裂,咱们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也没必要把人置于死地”
那两人看了谭正挚一眼,齐声喝道:“谭兄好胸襟,好义气”
有人也跟着称赞:“以德报怨,谭兄的品性,实在让我等敬佩。”
“是极是极,看来我等确实多多不如亦”
谭正挚拱手团团行了一礼,脸上微笑着谦虚:“哪里哪里,都是朋友,须得宽容相待”心里却是忍不住冷笑:“姓楚的,你运气好,不知找谁写了两句来出风头,眼下说是我昔日旧作,你也找不出证据否定,哈哈,就算你找出帮你作诗的人,结果依旧是你弄虚作假”
现场渐渐平息下来,众人不再提及楚南归及昨日备受赞誉的两句诗,开始叙说一些其他场合晚会的趣事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了这天下午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流传得很广了,而且多了各式各样的版本出来,谭正挚不欲让好友身败名裂的苦心,似乎落了空,在这等娱乐匮乏的时代,吃新节晚会代表的意义,广告效果多过娱乐。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到了旁晚时候,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传播得沸沸扬扬了,楚家大少的名声一时无两,却是负面的。
楚南归自然不知道这事,早上的时候,他在后院与马若南打斗了一会,中午午睡,下午的时候在前院下棋,没想到因为自己随手抄的两句诗,会引得他名声大震,也没想到那位昔日的好友,居然会卑劣到如此地步。
福伯坐在书房里,没有点灯,灰暗的光线下他的身影似乎有些阴沉,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沉郁,轻轻用手拍击着书桌,他喃喃自语:“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少爷居然引起了这样的关注,只是只是姓李的弄出这些多余的事情干嘛想要撇干净自己么还来得及么”
轻轻摇摇头,又拍了一下书桌,沉吟良久,突然笑道:“少爷怕麻烦,却不知麻烦越是怕,就越会找上门来,让他自己面对一下也好,将来将来麻烦的事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