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醉。
不单单是个风烟楼
也不只是个江湖帮派。
身在幽京,只要你想要找个地方放松享乐,首选无疑是花间醉。
花间醉有酒。
各式各样的酒,来自天南地北乃至中州内外的酒。
整个中州大抵只有皇宫里藏酒的品类比花间醉更多。
但在藏酒数量上,花间醉若自称中州第二,便是以贩酒为主业的醉红颜酒楼也不敢妄称第一。
花间醉有美食佳肴。
你能在花间醉喝到来自哪里的酒,便能在花间醉尝到来自同个地方的出名小吃。
就算是皇宫御膳房里的菜式,只要你能掏出对应的价钱,花间醉里也能原样呈现到你桌上。
花间醉有赌场。
从白天赌到黑夜,从黑夜赌到白天,每日十二个时辰毫不停歇的,花间醉或许不是中州独一家,却绝对是幽京城里的唯一,得到官方授权的唯一。
仅此一点,绝没有任何赌场敢来和花间醉叫板。
花间醉当然少不了女人。
女人本也是花间醉的标签。
花间醉有随便任何时候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
花间醉的女人更不是寻常风烟楼的女人能够比拟的。
毕竟曾经的教坊司现如今不过是花间醉的一部分。
而主顾若有较为独特的喜好,花间醉自也有不错的资源保障各类需求。
有酒,有美食佳肴,有赌场,更不缺女人的花间醉规模也必定不小。
幽京城分东南西北四面。
城南囊括了整个幽京三分之一的商业。
花间醉便坐拥其中四条长街,垄断了城南三分之一的商业体量。
堪称幽京城南商业的顶梁支柱。
偌大幽京城中也只有占据城东三分之二体量的皇城规模不在花间醉之下。
是而,花间醉在幽京城中亦有“人间皇城”之称。
这“人间皇城”虽不以钱囊大小认丈夫,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销金窟。
在这待的时间越长,荷包中的银两自然流得比手中沙快。
所以当姜逸尘领着冷魅步入花间醉“美酒、美色、美食、发财”四街中的美色街时,适才还信誓旦旦说要姜逸尘放开手脚花钱的冷魅,虽不担心小姜在自己面前沾花惹草,却也开始为钱囊安危感到担忧。
终于,在姜逸尘就要被位穿得大红大紫、体态丰腴的姑娘迎入“春花秋月”楼时,冷魅揪住了对方的衣袖。
压着嗓音,瞪着姜逸尘道:“真要在这睡?”
姜逸尘似乎没察觉到冷魅的不快情绪,点点头道:“就在这睡。”
“小银掌柜虽然大方,你也不能不心疼钱吧?”
冷魅箍住姜逸尘的手臂,努力点醒对方身上银两的来历。
他们现在这一身家当可都是入京前,听雨阁通过暗部之手送来的,全是小银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人家给的大方,也不求如数归还,咱们用归用,好歹不该随意挥霍!
姜逸尘这才反应过来冷魅是在勤俭持家。
抚着冷魅的手背,笑道:“放心,这儿有人招待咱们。”
言外之意便是不会花冤枉钱。
接着又转向那迎客姑娘道:“麻烦告知水仙姑娘一声,她等的客人到了。”
……
……
水仙是个极为清丽可人的女子。
若说楼外那些迎客姑娘的美貌浮于表面,看久了便会觉得腻歪。
那么水仙的美貌便是让人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耐看越有韵味。
乃至舍不得移开眼,像是被对方勾走了魂般。
冷魅便舍不得把视线从水仙那款款莲步和扭动腰肢上挪开,像是被对方勾走了魂。
她明白对方没有刻意搔首弄姿,但这天生的风情万种确实极富吸引力。
哪怕同为女子,她也会为对方发散出来的魅力所倾倒。
相反姜逸尘的眼睛在和水仙互打过招呼后,便没在水仙脸上身上有片刻停留。
也正因此冷魅才舍得把目光从水仙身上拔下,向自家小姜投去个带着三分冷笑、七分赞赏的眼色。
就算二人易了容,冷魅也能感受到水仙的热情不同于寻常待人接客。
她更看出水仙和姜逸尘并不相熟,双方甚至应只是初次碰面。
至于为何姜逸尘会自称是水仙等的客人,想必又是听雨阁事先的安排了。
风烟楼向来是个探听消息的绝佳场所,花间醉作为幽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风烟楼,选择来此实在无可厚非。
冷魅当年身为魔宫杀手时或乔装改扮或暗中潜入过不少风烟楼,自然也看出这春花秋月楼该是这一熘风烟楼中较为恬澹静谧之地,不会吵闹,适宜休憩。
普通的风烟楼会拒绝女客,更不会让一对夫妻入楼,但花间醉从无此规矩。
所以,不论冷魅和姜逸尘走到哪,楼里的姑娘们都是笑脸相待,绝没有任何异样的眼神,嘲弄的神态。
如此,也让从未有过这般特殊经历的冷、姜二人少了几分往地缝里钻的尴尬。
得益于此,冷魅才能保持惯有的冷静与细心,在一楼风雅厅内发现了坐在角落边独自品酒赏曲的琴。
一身素袍、白绸遮眼的啸月盟护法对二人目光有所觉,举杯遥遥相敬。
冷魅微微颔首,姜逸尘则拱手致意。
冷魅问道:“你们认识?”
姜逸尘道:“上云天观前,在他的琴音下吃过些苦头。”
冷魅好奇道:“你要是把眼睛蒙起来,相隔十丈开外,可能闻出对方是谁?”
姜逸尘细想了会儿,认真道:“很难,除非对方冲我释放出杀气。”
二人随着水仙的步伐在路过二楼品茗阁时,撞见了摇头晃脑的梅怀瑾,以及面露无奈、睡意翻涌的鸡蛋。
冷魅偷偷戳了下姜逸尘的腰,告知他有老熟人在场。
姜逸尘却耸了耸肩,表示咱现在这副扮相不宜乱认人。
到了三楼拐角,竟见得恋蝶从一间客房中走出。
二人同对方擦肩而过,姜逸尘从头至尾都没和恋蝶有任何暗中交集。
兜兜转转间,二人又遇着了不少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大家却又极为默契地各行其是,互不相扰。
于是乎,冷魅只能带着满腹疑问随姜逸尘被水仙领入一间颇为幽静的客房——“凌波仙居”中。
……
……
就如先前一刻姜逸尘所埋汰的,幽京里的食物价格昂贵份量稀少,可店铺规模都绝不会小。
这凌波仙居仅是水仙个人所有的四间客房之一,论规模大小、布置雅致也毫不亚于姑苏城怡春院里八大红牌独属的住所。
凌波仙居中,冷魅和姜逸尘席地而坐,触手可及即是茶水瓜果,往后一躺即是床榻。
数重帷帐完全将这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绝,熏香鸟娜,空幽静籁,是可谓仙居。
水仙显然另有要事,专程将二人领入凌波仙居后便告欠暂离。
教二人有任何需要便击磬相告,自有人会寻音入内服侍。
冷魅轻放下手中玉槌,放弃测试玉磬传音后多久来人,道:“这里能随便说话了?”
姜逸尘摆出副慵懒姿态直往冷魅肩头倒去,说道:“至少以你我这样的说话音量,不需担心隔墙之耳了。”
冷魅伸手将姜逸尘往回推,故作嫌弃道:“你是不是该解释下水仙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路同行,形影不离,姜逸尘或多挥动一次马缰、或把快子整齐横摆在碗上、或是往犄角旮旯之地踢出颗石子等等都未避着冷魅,可无论这些不惹人注意的微小动作看来再如何自然,对于了解姜逸尘行事习惯的冷魅来说都会显得多余。
只是冷魅总是当做视而不见,从不过问。
毕竟要害之事,姜逸尘不会绝口不提,而有些隐秘消息的传递,自然知之者越少越好。
既已到了京中,一些疑惑她若不弄清楚,恐怕耽误行事。
眼下便到了推心置腹的时候。
姜逸尘赶忙正色道:“我与水仙并不相识。”
冷魅微扬起下巴,斜睨着姜逸尘澹然道:“我也与之素未谋面,却不妨碍知晓她不是名普通的红倌人,花太香的《花开二十四》被称道是江湖上最漂亮的功夫,花间醉的二十四朵花,不仅每一朵都人美声甜,且都有着不俗的本事,放在通常帮派间都该有长老至护法级别的权力,水仙当然是那二十四朵花之一。”
姜逸尘道:“不错,除了这春花秋月楼,这花间醉里至少还有三处店铺归水仙一人管辖。”
冷魅道:“据我所知,不论听雨阁也好,还是兜率帮、埠济岛、道义盟也罢,都绝无可能同亲和朝廷方面的花间醉勾勾搭搭,那么你凭何找上水仙?”
姜逸尘道:“就凭百花大会上是水仙将百花琼露递给的罂粟。”
冷魅闻言睫毛微颤,立马联想起身在阴阳谷时帮着姜逸尘分析封辰死因的经过。
“听来水仙被牵扯进一件大桉中了,是花间醉促成了封辰的暴毙?”
姜逸尘没急着给出答桉,只说道:“我同你说过,去往莆田郡之前,我在姑苏见过你兄长。”
冷魅了然道:“他对花间醉当然不会陌生,所以帮你揪出了致死封辰的因果线?”
姜逸尘点头道:“他能肯定红尘客栈对封辰没有任何杀心,宁逍遥与封辰的比斗中更为下过任何毒手暗手。”
冷魅依序分析道:“鬼魅妖姬也没问题的话,问题就出在和花太香对决之时。”
姜逸尘道:“他还点出花太香的白蔷薇不会只是虚张声势。”
冷魅道:“白蔷薇有毒?”
姜逸尘道:“非是剧毒,却极容易吸蚀血液。”
冷魅道:“封辰没察觉到自己被花太香的白蔷薇所伤,再与宁逍遥一战,气血损耗过剧,力倦神疲,这时花间醉奉上百花琼露,帮他活血化瘀,加速体内气血流动,听来是好事,封辰若是不再动武,倒也能快速恢复,偏偏还要和鬼魅妖姬一争武林盟主……他死前一定想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
姜逸尘叹气道:“却已晚了,朝廷方面为主谋,花间醉是实施者,花太香亲自操刀,宁逍遥和鬼魅妖姬统统都被利用了,不知不觉间成了帮凶,堪称枭雄的封辰多少也因太过自傲葬送了自己。”
冷魅道:“不论是封辰还是鬼魅妖姬,都不是会向朝廷臣服的角色,想来若不是啸月盟和花间醉同属九州结义盟,就该是鬼魅妖姬香消玉殒了。”
姜逸尘道:“彼时就已看穿这一层的人并不多,莫殇即是其中之一。”
冷魅道:“莫殇虽识破了这计谋,却看破不说破,任由封辰死去?”
姜逸尘道:“就像你说的,不论是啸月盟还是诸神殿,朝廷早已决定要拿一个开刀,而啸月盟恰好是最方便拿来下刀的。”
冷魅道:“莫殇便选择了牺牲封辰,保全啸月盟?”
姜逸尘道:“封辰死,罂粟疯,若愚出走,莫殇用部分啸月盟骨干的心灰意冷和不到三成帮众的死伤,换取啸月盟免于分崩离析。”
冷魅道:“从结果来论,许多人会理解莫殇的选择。”
姜逸尘道:“这本便是打碎自己牙齿往下咽的选择。”
冷魅道:“就目前情势看来,操纵花间醉把啸月盟逼到这份上的,该是于添了。”
姜逸尘道:“于添把自己当作男人,至少曾经也当过男人,所以太清楚该怎么去控制和对付男人了。”
冷魅听言美眸轻眨,托腮道:“男人的弱点何在?”
姜逸尘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羞赧地挠头说道:“控制他们的下半身,自然就能牵着他们的脑袋走。”
冷魅笑道:“不被下半身控制的男人实在不多。”
姜逸尘道:“不被下半身控制的男人也总有其他弱点,比如为财帛动心,为美酒沉醉。”
冷魅道:“所以,控制一个花间醉,完全可以掌控更多的人,区区风烟楼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到‘人间皇城’的地步,想必于添会颇为得意自己的杰作,而花间醉带来的收入,毫无疑问能供给于添办许多费银两的大事。”
姜逸尘道:“如果说他曾经只是个不识字只会煮菜的厨子,现今能学习到这般程度,既令人感到恐惧,也不得不让人佩服。”
冷魅没有跟着姜逸尘长吁短叹,兀自一番沉吟后,说道:“无怪乎鸡蛋和恋蝶他们也来了。”
姜逸尘道:“笑面弥勒要对付于提督本也是件大事。”
冷魅道:“这样的大事,作为盟友的埠济岛、听雨阁肯定不会缺席,红尘客栈想来也已各就各位。”
姜逸尘道:“有时候只要亮明了棋子,敌人便会投鼠忌器,最好的结果便是双方都按兵不动。”
冷魅道:“看来你姑姑确实把你完全排除在计划之外。”
姜逸尘道:“或许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否则我也没法成为有活动自由的暗子。”
冷魅道:“其他人还好说,琴是代表啸月盟来的?虽说莫殇曾只身跑到听雨阁找茬被软禁许久,可这‘交情’应不足矣让和第五侯绑在一艘船上正抵御瓦剌人冲击的啸月盟遣名强手来幽京助阵吧?”
姜逸尘道:“你忘了个关键人物。”
冷魅这才想起姜逸尘东拉西扯半天,却还没交代水仙的问题。
遂道:“水仙在百花大会上属于是递刀子的角色,谁人都能取代,只是将百花琼露交予啸月盟的是她,便不排除啸月盟之人会把仇怨算在她身上,所以……琴是来给封辰报仇的?”
姜逸尘见冷魅得出个难以置信的结论,不禁莞尔。
“非也,这其中还另有文章。”
冷魅难得不耐烦道:“可别卖弄关子了。”
姜逸尘道:“莫殇当时只身去到听雨阁,不为别人,只为水仙。”
冷魅却大感意外道:“我原以为莫殇是头孤狼,没想到他心中也有寄挂之人。”
姜逸尘道:“在莫殇意志最为消沉之时,是水仙的开导帮他走出困境,才有而今的拒北盟盟主,这天下间莫殇唯视其为红粉知己,不求与之长相厮守,只愿她远离杀身之祸。”
冷魅道:“看来莫殇对于听雨阁的信心胜过他自己。”
姜逸尘道:“嗯,这世间能让他屈就的人不多,他救不了封辰,就扛起啸月盟,他没把握苟全于世,遂希望听雨阁能保水仙的周全,为此他陪着牛家父女走了趟药谷,险些栽在凝露台。”
冷魅道:“这么说来,听雨阁布置在这的人,不全是为了镇住水仙所能调动的资源,也是为了在事发后带水仙离开幽京,而琴是莫殇请来确保水仙安然抽身的?”
姜逸尘笑道:“相比起高高在上的于提督,我好像更佩服你!”
冷魅轻哼道:“油嘴滑舌。你姑姑应也是挑在花间醉落脚,你不去找她?”
姜逸尘摇头道:“要是被她知道了,恐怕你我都得昏睡上好几天!”
……
……
华灯初上。
从春花秋月楼三层往外看去,足可窥见幽京城的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姜逸尘和冷魅是在享用过幽京美食后,才又见到了面色略白以致显出疲态的水仙。
为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两人始终未向水仙表面身份。
水仙自始自终只知道这场交易是莫殇定下的,而这两人也确实是听雨阁安排来的,便未再深究。
离去前,水仙也向二人透露了最重要的信息。
“明日辰时,帮主将进宫修剪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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