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因为要照顾崔夫人,东方芜就宿在了医馆中。
崔孝林也留在了医馆,照顾妻子孩子,又遣了两个丫头来伺候,加上孩子时不时的哭声,楼下欢声笑语,格外热闹。
给崔夫人换了药,东方芜直接在东厢房睡下了,秦萧也没有离开,东方芜也不知他在楼上做什么,也不打算去管他。
累了一天,东方芜想好好睡一觉,怕夜里崔夫人发烧,只得合衣而眠,月光透过窗户,清辉撒进了房中,东方芜呼吸浅浅睡的有些沉。
秦萧潜入她的房间,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从来不施粉黛,这张脸却清丽绝伦,触手温热光滑,拢在月色下,平添了几分朦胧,几分神秘。
他几度以为她是那九天之上,下凡尘的仙子,曾以为自己能与她幸福的过一生,这般美好的女子只属于他一人,若她一直乖顺,该多好,他喜欢她对自己好,喜欢看她脸红心跳的模样。
今日她面色冷厉,如同那日她救他脱困时一般,那时她转瞬便化作修罗,她身受重伤,却担心他饿着肚子,他的手颤了颤,心中愧疚难以名状。
他知道,她说过她的眼中容不得沙子,可对灵秀他也放不下,她却不肯退却一步,她当真就舍得了他吗?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的头缓缓低下去,吻上了东方芜的脸,他垂下的发扫到了她的鼻尖,痒痒的,这一吻,便不可收拾,他的手伸进了棉被中,薄唇也渐渐划向了她的唇。
东方芜好梦被扰,迷迷糊糊中,只觉脸颊有着湿润之物,在其上游弋。什么东西?她顿时清醒,睡意全无,她眯眸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压在她的身上,棉被中竟伸进一只作乱的手,在她腰上摸索。
色狼?趁她睡着偷香窃玉,分明就是个采花贼!
竟敢对她这般,好你个采花大盗,好大的胆子,东方芜眸子瞬间睁开,从袖中抖出匕首,一刀扎在那只作乱的手上,一掌将身上人影推开,匕首便抵在他胸前心口上。
她的眸中闪着红光,冷厉嗜血。
那人猝不及防,挨了一刀,又受了一掌,往后退出几步,撞倒了木架上的花瓶,寂静的夜,这一声碎裂声惊亮西面厢房两间屋子的烛火。
“敢轻薄我,谁给你的胆子?”东方芜厉吓一声。
祁不语已经捧着烛火,披着外袍来到了东方芜房外,“先生,发生何事?”
“先生,可须帮忙?”是崔孝林的声音。
借着屋外的烛火,东方芜看清了秦萧的脸,他面色黢黑,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右手上腥浓的血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
东方芜收起匕首,对屋外两人道:“没事,回去睡吧!”
待屋外烛火走远,东方芜才道:“我竟不知,战神也会如此卑劣,别做些让我看不起你的事!”
“我??????”秦萧说不出话来。
“明日,我会准备好休书,现在请你即刻出去!”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留困住她吗,别说他没得逞,就是他得逞了又如何?她不是这里的女子,没了贞操不能活,没有非要跟着谁!
秦萧:“是我的错??????”
东方芜:“出去,我累了!”
秦萧启唇想要解释,东方芜立刻打断了他,秦萧啊秦萧,堂堂战神,被南国百姓吹得神乎其神,竟也会做这等下作之事,东方芜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当初是如何看上了他,竟想要他留下来陪着自己,当真是瞎了眼。
“我??????”大概是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作何解释。
先前,东方芜没有让祁不语与崔孝林看到他,已经是给他留足了颜面。
“滚出去”东方芜一声怒斥,直接抓着他的衣襟,将他踢出了门外。
关上门窗,东方芜重新躺在榻上,却没了睡意。
秦萧呆呆的在东方芜门外站了许久,手背上被匕首割伤的口子,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他仿佛丢了魂一般。心中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要失去她了,他已经失去她了,他站在那里,脚却挪不动一步。
他不知道,若今夜自己挪动了脚,她会否将自己从她心里彻底地踢出去,心底簌簌飘雪,一片冰凉,仿佛血液都要被凝固。
祁不语透过窗,望了一眼定定立在院中的身影,皱了皱眉,重新躺下,继续入眠。
睁着眼直到天明,东方芜起身简单的洗漱后,又为崔夫人换了药,秦萧依旧站在院中,手背上的伤口血液已凝固,东方芜从他身前经过,也不愿理会他。
“彦卿哥哥”欢快的女声传来。
灵秀从堂内飞快地跑过来,衣带蹁跹,身子轻快,像极了花丛间飞舞的舞蝶,俏丽的小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昨夜秦萧没有回去,灵秀一大早就让舒亦带她去找她的彦卿哥哥,舒亦拧不过她,只得一大早就将人带到了医馆,一进门,舒亦便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便站在后院堂口,不再往前。
秦萧的脸有些苍白,灵秀见状面色一变,担忧道:“彦卿哥哥,你怎么了?”
将秦萧上下打量一番,惊呼:“呀,彦卿哥哥,你受伤了!”
又对东方芜道:“你怎么都不给彦卿哥哥包扎一下?”
那语气,分明是在责怪东方芜。
东方芜斜睨了两人一眼,又对屋内的崔孝林交代道:“崔公子,夫人并无大碍,我还有要事在身,晚间再回来替夫人换药,切记不可挪动夫人,也莫要扶她起身!”
“是,是,在下记住了,有劳先生!”崔孝林连连称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说罢,东方芜就要出门,灵秀却呵住了她, “东方芜,彦卿哥哥对你情深义重,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东方芜回头,一张清丽的面孔,冷若冰霜,她勾唇,冷冷一笑,道:“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我若不如此,你如何能带走他?”
“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不要他了,你只管带走!”她的声音极清极浅,似乎丝毫不在意一般。
“你??????”灵秀无语凝噎。
她是想将他的彦卿哥哥抢回来,没想到这个女人就这么放手了,倒像是把他的彦卿哥哥当垃圾一般丢给了她,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你还是好生照顾你的彦卿哥哥,你已经如愿,不用感谢我,谁让我乐善好施呢!”东方芜冷声道了一句,便转身,赶了小灰灰,从后门出去。
关上后门,依稀听得灵秀柔声道:“彦卿哥哥,你流了好多血,让灵秀给你包扎一下吧!”
东方芜不想再停留,翻身上了驴背,一巴掌拍在小灰灰屁股上,小灰灰吃痛,廖开蹄子,撒着欢地一口气跑出老远。
今日,又有别村的人想要迁到土村里来,等东方芜赶着驴到了里正家,正巧与那几人撞了个正着。
东方芜原是想让里正帮她写封休书,这一来,又忙起了土地的事情。
弄好了土地的事,东方芜才同里正说了自己的来意,许娘子劝慰她说,这年头村里男人都被征兵的抓去了,既然成了亲,何不顺着相公些,忍忍就过去了。
这点东方芜无法苟同,感情这事儿讲的就是你情我愿,这种原则上的问题,不能忍。
东方芜却无法与她说清,便只说萧铭是大户人家,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现在他家里,另为他择了位大家闺秀,她总不能让他一辈子跟着她在这乡野过活。
许娘子却说,让东方芜跟着秦萧去他的家乡生活,东方芜淡淡一笑,说自己不适应那足不出户的贵夫人生活,本是林中之鸟,自有一片天地,何苦要自困笼中。
听得东方芜这番话,似乎感受到东方芜的落寞,在院子里玩泥巴的豆丁跑过来,道:“姐姐别伤心,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豆丁声音稚嫩,一脸认真。
“哟,毛都没长全,就想娶媳妇了?你小子,小心娘打你屁股!”许娘子也被她那混小子逗乐了。
“姐姐,救我!”见许娘子扬手就要往他屁股上打,豆丁一下子钻到东方芜身后,寻求保护!
“你不是说长大了要娶我吗,我若保护了你,岂不是损了你的颜面!”东方芜笑。
“那人家不还没长大嘛!”豆丁瘪着小嘴,可爱的紧。
东方芜蹲下身,眉眼含笑,拍了拍豆丁的头:“好了,你的心意姐姐心领了,去玩吧!”
见东方芜面上展露笑颜,豆丁咧嘴一笑,点点头,欢快地跑出了院子。
最终,里正还是替东方芜写了休书,应她所求,里正会去县上帮她处理此事,她将那装着休书的草纸信封揣入怀中,东心头阵阵寒凉。
回到竹楼,院子里已经已经被收拾干净,东方芜上楼换了件衣裳,便下到田间。
春阳和煦,清风拂面,带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前些天洒在地里的蔬菜种子已经抽出了嫩芽,东方芜又去看了水田里育的谷种,颗粒饱满的种子已经破了壳,有白嫩的芽头蹦出壳来。
曾经她的茅屋已经被拆除,前些时日,东方芜在那块地里种上了菜,此刻那地里一片生机盎然。
仰面躺在田埂上,阳光有些刺眼,她将纤细的手掌伸到眼前,透过指间缝隙,看着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的朵朵流云。
这里的山清水秀留不住他,山清水秀再加上一个她,也留不住,如若他心中只她一人,即便万水千山,刀山火海,她也同他去得的。奈何他心宽,既然他心中不止他一人,那么少她一个又何妨?
东方芜明白自己与秦萧的世界观,爱情观,是截然不同的,她已经做了决定,既然道不同,拖泥带水只会给彼此造成伤害,不若快些划清界限,此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日暮时分,东方芜才回到医馆,秦萧端坐在后院庭中木桌前等她,见东方芜进得门来,他想唤她,却欲言又止。
东方芜拴好了小灰灰,又忙活着捣药,舒亦与灵秀在堂内低低说着什么,自从灵秀来了之后,舒亦与灵秀倒是走的颇近。连话也没跟她说几句,抬杠自然也省了。
她知道,舒亦是将门第之见刻进了骨子里的人,他不跟她说话,她也就不予理会,也不在意。
替崔孝林的夫人换了药,告诉他,明日便可将夫人接回家中,又将剩下的药做成了药膏,让他拿回去每日给夫人换,自己明日有事要出趟远门,要他把诊金付了。
东方芜要五十两诊金,崔孝林硬是付给她一百两,说夫人的命都是她救的,这点银子纯粹是他的心意,请东方芜无比收下。东方芜也不再多言,她心情有些沉重,不想多说,便收下了。
交代好了事情,东方芜才在秦萧身旁坐下。
她从怀中摸出了那个信封,还有一块玉佩,那是她捡到秦萧时,被她当过,又赎回的那块。
以前她留着这块玉佩,是怕他不给报酬就跑了,自己什么也捞不着。
后来,他说要留下来,她就没有还给他。她记得他很宝贝那块玉佩,她想,若他真的要留下,他的自然也是她的,这个也算是个定情信物了!虽然她不是这里人,可定情信物这东西,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暖。她自是舍不得还给他的。
可现在,这东西,她留不得了!现在,她把它还给他,从此后,她与他两清。
看到她摆在他面前的信封上,赫然写着“休书”两个字,秦萧整个人如坠入冰窖。
“你竟然??????”他呼吸一滞,竟难以成语。
“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知你势必要回去报仇,灵秀你也是会娶的。无论如何,我都无法与你同路。我没有什么志向,亦无抱负,也做不得诰命!我要的,不过是个安安稳稳,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说话有人听,做饭有人吃,唠嗑有人回嘴,仅此而已!”东方芜深吸了口气。
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袋,放在秦萧面前,又道:“这是我全部的银子,从此处到京华城,或许是够用的,带上吧,你会得着”
“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至于什么时候走,不用跟我说,也不必跟我道别!”
闻言,秦萧整个身躯都有些颤抖,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信封,将其撕了个粉碎:“此生你都别想摆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