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晋改年号为永平,永享太平之意。
自那次出府被父亲抓了个正着,羊献容战战兢兢地等着父亲的惩罚,可几日过去了,父亲不但没有罚她,反而在几日后见她时,递给她一套上好料子做成的男装,并和颜悦色地说:“以后跟哥哥出门,大大方方地去,只是衣着上尽些心,莫让人家觉得你是你哥哥的跟班。”
羊献容诧异的接过衣服,又将这件怪事告诉了母亲,孙氏自然也是一头雾水,问羊献容在外遇到了什么人,羊献容歪着脑袋说:“就一个小哥哥而已啊。”
闻听此言,孙氏心下不安,可又知羊献容天生聪慧,未免她生疑,也不敢多问,只是叮嘱道:“你到底是姑娘家,出门实在不像话,以后能少去还是少去吧。”
羊献容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只不过她不愿惹孙氏不快,再加上年关将至,孙氏忙碌,她愿意在娘亲身边帮忙一二,因此也收敛了心性,不再出府去了。
终于过完年,热闹劲刚退去不就,羊献容便按捺不住了,逮着空子就到羊挺住的院子来寻哥哥,却被告知羊挺被老爷叫了去,羊献容偷偷摸摸来到羊玄之的书房外,从窗户望进去,只见大哥羊附和二哥羊挺都在,二人直挺挺跪在下首,都垂着脑袋在听羊玄之教训,至于羊玄之在说什么,羊献容不听也知道,无非责骂两子无用,一事无成而已。
骂了半天,羊玄之一回头,看见了躲在窗外偷笑的羊献容,他立马收了火气,叫了羊献容进来,又看她一身男装打扮,便问:“看样子,是想出去玩了?”
羊献容深怕父亲变卦,忙回:“父亲,您允准我能出府玩的。”
“是,是。”羊玄之难得露出一丝笑脸,对羊挺说道:“你去吧。”
羊挺如蒙大赦一般就往外走去,羊献容却看了看仍跪在一边的羊附。羊附虽是男儿身,却自幼好穿女装,幼时家里人都当成乐子来看,可等他长成了还是这般,立马引起了全家的恐慌,因此在他十三岁时便给他成了亲,择了羊府世交、商贾林昭的幼女,林氏比羊附大四岁,大婚时已经十七,大家都期待着她能管束夫君,让他能立些男儿的志向,不料新夫人本就貌美,又好打扮,最奇的是也不介意羊附这些喜好,还时常亲自帮他打扮,二人这般兴趣相投,便经常宅在自己的院中做这些“见不得脸”的游戏。
在羊献容心中,羊附很疼她,愿陪着她玩,教她念书识字,有什么好吃的,或是得了什么稀罕的物件,必定要给她留着,羊献容年纪小,不懂大人为什么看不惯大哥,只觉得他经常遭受父亲打骂,实在可怜,比自己还可怜,因为自己还有母亲疼爱,可是大哥,似乎连母亲都以这个儿子为耻。
羊献容便抬起头,望向羊玄之,哀求道:“父亲,让大哥也回去吧。”
“你兄长德行有亏,父亲正在教他,你不必理会。”羊玄之板着脸说道,看着羊献容,又硬是挤出一丝笑容:“玩去吧。”
羊献容不明白父亲对她为何态度变化这么快,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受了父亲喜爱,也不能对羊附置之不理,因此她跪下,又道:“父亲,古人说父母德高,子女良教,父亲和母亲都是品德高尚之人,大哥怎么会德行有亏呢?应当只是做了错事惹父亲不快,若哥哥知错能改,父亲何必再训斥呢?既伤心也伤身。”
羊玄之出神地望了羊献容片刻,方回过头,淡淡地对羊附说道:“下去吧。”
兄妹三人这才一同走出书房,羊附抖了抖腿,捏了捏羊献容的笑脸,笑着说:“小丫头越发能说会道了。”又看了看羊挺,再问羊献容:“你们去哪里玩?”
“西市。”羊献容兴奋地问道:“大哥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羊附摇摇头:“你们好好玩吧。”又对羊挺道:“带好她。”
“我知道。”羊挺不耐烦地说道。羊挺同羊附如同一根绳子的两端,羊附阴柔,羊挺却是实打实的汉子,天生神力,人也生得壮实,幼时好打架斗殴,因此不得羊玄之喜爱,直到发现羊附不对劲后,羊玄之才将目光投向羊挺,可为时已晚,身上的本事终究没有用到正道上。可羊挺却极其看不起羊附,一是见不得大老爷们却爱卖弄风骚,二来,羊挺幼时不受重视,因此将怨气都怪在羊附身上,觉得是他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至于羊附对羊挺,终究是亲弟弟,羊挺对他不尊重,可他对弟弟却不能不爱护,因此他忽略了羊挺的不耐烦,仍旧一脸笑意地说:“那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羊挺带着羊献容径直来到西市,因为年关已过,集市上人不多,比上次来时显得冷清多了,可这仍让羊献容兴奋不已,东逛逛西转转,不多时,手中便多了好几个物件,羊挺见状立马求饶道:“好妹妹,哥哥钱不多,你差不多就行了。”
“我有钱啊。”羊献容晃了晃手中的钱袋。
“哪来的?”
“父亲给的。”羊献容得意地说:“过年时,父亲给了我一个压胜钱,可我说这钱不能买东西,父亲就笑着把他随身的钱袋子给了我。”
羊挺叹口气:“父亲倒真是宠你。”
“父亲为何宠我?”羊献容纳闷地问羊挺:“父亲一向和我不亲的,可是自那日你同父亲密谈后,他对我就不一样了。”
羊挺嬉笑着说:“我告诉父亲,你命里富贵,缘起西市。”
“什么意思?”
羊挺诡秘地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二人继续逛着,羊献容继续沉浸在集市里千奇百怪的玩意中,羊挺却四下寻找起来,逛了半条街,他突然看见了在肉摊边上的司马遹,他兴奋地拉过羊献容,指着司马遹对她说:“瞧瞧,那不是你马玉哥哥吗?”
羊献容也是眼睛一亮,快步跑到司马遹跟前,甜甜地叫了一声:“马玉哥哥。”
司马遹回头望向二人,也是兴奋不已,连声道:“你们终于出现了。”
羊挺忙说:“实在是很巧,又碰上你们。”
司马遹撇撇嘴:“巧什么巧?我这些日子天天在这。”
“你天天在这做什么?不怕逛腻了么?”
“我不逛。”司马遹指指那个屠户,说道:“我是来学艺的。”
羊献容和羊挺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学艺?”
“对啊。”司马遹点点头,见两人这么诧异,以为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又解释道:“这位师傅手上功夫极好,一刀下去分两不差,我在宫,哦,我在家里练了半个月,可一点门道都没摸着,所以就天天到这来看师傅是怎么做到的。”
“倒,倒真是一门手艺。”羊挺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羊献容却仍旧没弄明白,直白地问道:“你学这手艺干嘛?你也要卖肉么?”
“当然,”司马遹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在家里也搞了个集市,我天天要卖肉,手艺不练好怎么行?”
羊挺一脸诧异的望向谢安,谢安朝他摇摇头,也满是无奈的样子,羊挺便道:“那你今日手艺学完了吗?不同我们一起转转吗?”
谢安听了这句,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一脸苦相地说道:“是啊,少爷,咱们天天站这肉摊子边,一回去,那些小丫头见了我都捂着鼻子绕着道走,我以前可多受欢迎哪。”
司马遹想了想,便对那屠户说道:“师傅,那我今日不学了,改日再来。”
“去吧去吧。”屠户摇摇头,嘴里咕哝了两句,别人都没听清,可羊献容却听的真切,那人分明再说:“老天呀保佑,你再不要来了。”
羊献容暗中笑起来,刚要取笑司马遹两句,便看见司马遹两眼一亮,朝着一处人多的地方跑去,羊献容只好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马玉哥哥,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