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本分南北两宫,黄初元年,曹丕称帝建魏,定都洛阳,对整个洛阳城重新进行了兴建和改建,对于皇宫,则重点修复了北宫,宫城位于全城中轴线北端,“居中建极”,上应北极星,起太极殿。
太极殿由正殿、东堂、西堂以及四周廊庑组成,是宫城中最大的院落。其中正殿是皇帝大朝会、登基等重大活动举办的场所,而东堂是皇帝平常上朝或宴请群臣所在的场所,西堂则是皇帝的住处。
如今,皇帝司马衷就住在太极殿,同时住在太极殿的,还有一人,便是当朝太傅、临晋侯杨骏。杨骏乃是太后亲父,武帝一朝,他便权倾朝野,同其两个弟弟并称“三杨”,武帝病重后,有心让他和汝南王司马亮共同辅政,可他却软禁了武帝,并将司马亮从辅政大臣的名单中删了去,武帝一死,他更是督促司马亮前往许昌上任,自己独揽了辅政大权,更以辅政之名公然入住太极殿。
“侯爷以外戚的身份掌握大权,辅助弱主,应当学习古代贤人,做事公正诚实,谦恭和顺,否则群臣离心,对侯爷不利啊。”说话的乃是冯翊太守孙楚平,他与杨骏一向交好,如此般劝说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杨骏刚愎自用,为政严苛,与众人不合,因此他的两个弟弟杨珧、杨济颇为担心,对杨骏百般劝说却无丝毫用处,只好再让好友来劝,无奈孙楚平劝了数次,收效也是甚微。
杨骏扬扬眉:“群臣不满?他们有何不满?我自辅政以来,大开封赏,自问对他们毫无薄待之处,敢问那个皇上,给过他们什么?”
“大哥,”杨珧赶紧拦道:“如今好歹在太极殿,你收敛些。”
杨骏轻蔑地笑笑:“你们胆子这么小,如何成事?你们看看这宫城,禁军是我的人,皇帝身边的也是我的人,我怕什么?再说外臣发发牢骚你们就紧张了,他们拿俸禄生活,我给的俸禄比谁都高,他们即使明面上对我把持朝政不满,可暗地里怕是比谁都拥护我。”
“可外面不光有外臣,还有藩王。”杨济见杨骏冥顽不灵,也是急了,脱口便说:“内里还有贾皇后,皇帝痴傻,可她贾南风的野心你不是不知道,这不也正是你惧怕的?”
“贾南风一介女流,不足为惧。”杨骏微微有些恼了,抬高了嗓音。
孙楚平拦开他们兄弟间的争执,缓声说道:“前代辅国的重臣中,在周代有周公召公,在汉代有朱虚侯东牟侯,都是皇室同姓,没有异姓大臣专政而能善终的。当今宗室有被皇帝亲信重用的大臣,藩王势力也在壮盛之时,你不让他们参与朝政,内怀猜忌之心,外树亲私党羽,灾祸怕是不久就会降临了。”
杨骏听了这话倒是真正恼了,一拍桌子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在盼我大难临头吗?我大难临头了与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三个人,两个是我手足兄弟,一个是我的知己好友,我若倒了,你们还能立着吗?”
杨济见杨骏这般好赖不分,气得直跳脚,道:“我等是为大哥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骏冷笑一声:“你们都说我会大祸临头,那我便端坐在这太极殿等着,看看最后谁是赢家。你们说的我并非不懂,无非是宫里有个贾南风,宫外有宗室藩王,只是我防着他们,他们难道就不互相防着,只要像今天这样胶着着,事情就与我们有利。就算是哪天撕破了脸,她贾南风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同我争?至于藩王,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愿意提着脑袋造反?不满是不满,可在藩地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不是谁都舍得丢弃的。”
杨济听了这话一时气结,杨珧和孙楚平却是无奈地摇摇头。
唯一高兴的人,是贾南风。听了太极殿眼线的回报,贾南风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若是杨骏听劝,同藩王宗室共同主理朝政,那贾南风这一辈子怕是都得待在后宫伺候那个痴傻的皇帝,可现在,杨骏愚蠢,又自以为是,白白是要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她贾南风的。
贾南风早已受够了处处都被掣肘的日子,更不愿什么事都要看杨骏的脸色行事,她才是皇后,是帮助那个傻子司马衷坐稳太子宝座并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凭他杨骏一个外戚,凭什么摘走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子。
“董猛,”贾南风高声叫道,就见一个身着宦官服饰,年纪三十岁上下的人趋步走了进来,贾南风又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快去叫李肇和孟观过来。”
“是。”董猛也不多话,立马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董猛便带着两人回到了贾南风身边,李肇和孟观均官居殿中中郎,因不满杨骏专权,对二人态度又甚为傲慢,因此投靠了贾后。见过礼后,贾南风便道:“杨骏以外戚专权,天道不容,他又刚愎自用,残暴不仁。我闻听连他自己的兄弟和朋友都看不过去,屡番对其劝阻,可杨骏那人,太自以为是,对于逆耳忠言是决不愿听进去的,他要自取灭亡,我自然要顺应天意。”
李、孟二人听后,连忙点头称是,李肇忙说:“杨骏不仁,天必除之,我等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为今之计,自然是联络藩王。”贾南风道:“只是藩王众多,到底联络哪个,二位可有计较?”
孟观毫不犹豫地回道:“首选自然是汝南王。”
贾南风思忖道:“司马亮……他在宗室中德高望重,一旦成事,难保不是下一个杨骏。”
“娘娘,”孟观抱拳说道:“汝南王本是先帝托孤的对象,被杨骏暗中动了手脚才失了辅政之权,因此他应当是最容易被说动的藩王,另外,他在藩王中辈分最高,若是他愿意帮助我们,别的藩王们也不敢再说什么。至于娘娘担心的,依臣来看,汝南王并非恋栈权势之人,否则也不会由着杨骏胡来,自己丝毫没有动作便去了许昌。”
贾南风认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却又担忧地说:“你即说他不恋栈权力,那他恐怕未必愿意帮我们。”
“是。”孟观又道:“所以我们还得有个备选的藩王。”
贾南风笑道:“看你的样子,心中必然已经想好了人选。”
“当属楚王司马玮。”
“楚王?”
“正是。”孟观侃侃而道:“楚王向来有野心,也最看不惯杨骏作威作福的样子,早就想除之而后快,这是其一。其二,楚王虽是先帝的儿子,可此时若想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的其他兄弟们未必愿意。其三,楚王手握兵权,所以杨骏对他很是忌惮,若楚王上奏要求回朝,杨骏巴不得把他看管起来,必定准允。”
“好。”贾南风一拍身前的矮几,当即下令道:“李肇,你立刻前去游说汝南王,一定不要惊动旁人,咱们就让太傅大人好好过他最后一个年吧。”
李肇和孟观退下后,董猛立马一脸谄媚地躬身对贾南风逢迎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就要心愿达成了。”
贾南风一声冷笑,带出刺骨的寒意:“这总有一天,天下会尽归我贾氏之手,我不喜欢的人,都不要在我眼前出现了。”
董猛立马媚笑着说:“那是自然。”
贾南风却突然想起一人,立马又警醒地问道:“太子最近怎样?”
“娘娘放心,据钟遂来报,太子最近迷上了买卖之事,将东宫变成了个集市,成天扮作卖家,玩得不亦乐乎。哦,他还迷上了剁肉,说是在宫外见了一个手比称还准的屠户,崇拜不已,回来后就练上了。”
“剁肉?”贾南风轻蔑地一笑:“到底有个屠户出身的娘亲,上不得大台面。”
“那是。娘娘已有四个公主,等过两年再诞下皇子,那个司马遹还不得乖乖滚下太子之位。”
“也不要轻视了。”贾南风掸掸衣服,说:“他到底是武帝最钟爱的孙子,在朝中又声望颇高,你告诉钟遂,太子殿下平素太过辛苦,当好好放松放松,他喜欢玩什么就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玩高兴,伺候好了,孤重重有赏,伺候不好,别怪孤心疼儿子。”
“是,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