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城,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法则。
小流儿手中抛着一块玉玦走出巷口,被杂乱的毛发遮住的面容上一抹张扬的笑意,脚步也较平时轻快许多。想到那人后面许下的重金,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放肆了。
小摊上的三人见小流儿满面春风地走出来,自然知道这次他又接到了一家大生意。其中一位满面虬髯的男人扬起手,朝着小流儿招着手,“小流儿,来来来,这次的生意怎么样?”
小流儿斜眼瞟了一眼,围坐一圈的三人,脚步一顿,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然而,他手里的玉玦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腰间的小布包里。
小流儿走至三人的座位前,豪爽地拿起桌上的一碗,潇洒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痛快饮下,才将视线放在三人的身上。
“就他那一身衣衫,你觉得他能是多大的生意?”小流儿没有坐下,灵动的眼睛灼灼地在三人面上扫过,反问道。
旁边另一名手臂粗壮,身材魁梧的男人凑近道:“我看你刚才出来时倒是蛮开心的,你刚才抛的东西呢?”
另外两人亦是如狼似虎地望着小流儿腰间的小布包,好似拿包里的东西已经是他们的一样。
小流儿却是好笑扬唇,灵动的眼眸弯成一条线,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原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呢?”说着,他将手伸进自己的布包里,自里面拿出一块被打磨光滑的白松石。
“切……”三人反应出奇地一致,高大的身子后扬,失望地撇嘴,“他就给你这个东西?能值几个铜板呀?”
见三人的反应,小流儿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他将白松石塞进自己的布袋里,无奈地摊手道:“我能如何,就他那个破酸样,连我都不如,若不是看中他一身武功,我又何必眼巴巴缠上去。”
三人这才回想起那人进城时,自各处传来的清脆声响,这其中就有他们自己的。以那人的实力,在秦城亦是高手,小流儿想要巴结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不过,他们中的一人却是上前,拍了拍小流儿瘦弱的肩膀,“那人要是明日便走了,你的这些可都成妄想了。”
小流儿立刻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道:“可别说这晦气话,我还是早早去把事情办妥了,好讨个人缘。”
听见小流儿的话,三人又是哄堂大笑,引得摊上其他人奇怪地望着他们,嫌弃地摇摇头。
小流儿则是再次倒了一碗酒,一口饮下,便飞快跑了出去,“多谢三位哥哥的好酒,小流儿先行离开了,他日再会。”
他们三人中一人端起酒坛,正要为自己倒一杯,却发觉手里的坛子,轻得如无。他将酒坛翻转一周,用力倒了半天也只有将将过碗底的一点酒。他抬首,诧异地望着中间的男人,道:“大哥……”
满面虬髯的男人眼神看向小流儿离开的方向,无奈道:“这小流儿,不过是打探他一点消息,便将我的酒都喝完了,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说着,他又招手,朝着正在忙碌的老板道:“也罢,酒喝完了正好走了,老板来结账了!”
这边,小流儿刚离开那三兄弟就向着西街跑去。小流儿自出生便在西街长大,也算是西街的孩子。在这个便是秦城人提起亦胆颤的地方,他却活得如鱼得水般自在。
一路同西街众人打着招呼,小流儿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屋前,一处略显破败的小木屋,已经老得发朽的木头堆叠在墙角。屋内倒是家具什么都有,不见缺失。
他将刚得的玉玦拿出来,藏进床底的一个灰扑扑的铁盒子里,上面的铁锁已经生了厚厚地一层红褐色的铁锈,打开时有些费劲。
待铁盒打开时,昏暗的屋子里一下闪出一道七彩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熠熠生辉。只是片刻后,这些光又黯淡下去,只流转在表面。
这些东西全是他卖消息换来的,他注视着盒子里的东西,过了许久他才细细地将它们都锁上。
欣赏完自己的收藏,小流儿开始思索着漠离交代他去打听的消息,关于漠离口中那位,他的脑海中已经有线索了,毕竟那样出尘飘逸的女子,他到现在也只见过那一次。
半月前,秦城几乎是人人都在寻找那样的女子,只是最后却是寂寂无踪,只因秦城未有一人称自己见过这样一个人。他们也曾进到西街,可西街在对外却是极其的一致,一字未言。
小流儿看向西北方,透过石墙的层层阻挡,他好似看见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凌云高楼,那是西街人向往又畏惧的地方。
小流儿将铁盒抱在怀中,黑白分明的双眼满是挣扎,风吹过木窗,破旧的窗纸传出的声音让他的双手不断收紧,指尖已是一片惨白,他亦未在意。
过了良久,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将先前的压抑都吐了出来,“我不过是将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卖了出去……”他嘴里念叨着,安慰自己。
在秦城的另一边,漠离正站在一处庭院前,健硕的身形被影子拉长,印在白石地面上,依旧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这处院子显然是许久未有人住过了,门前的尘土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梨花木门上的铁栓亦生了厚重的铁锈,一派清冷凄凉的样子。
小姐为何没有来这里?
这处院落是属于琴家的,只是琴家一直在连国的黎城,很少有时间来秦城,这处地方也就空置下来了,多年也未有人打理。
在琴夫人月染柳将琴姝交到漠离手中时,便嘱咐他一定要将琴姝平安带到秦城,同时也将一封书信赛在他的手中,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带着恳求的神色,让他一定要在琴姝醒来第一时间看见那封信。
漠离用内力将门上的锁打开,伴着一声轻响,带起一片尘埃,漠离踩着一双满是泥泞的布鞋踏进了这座被尘封多年的府邸。清幽的院子里已是杂草丛生,枯黄的枝叶掉落满地。
蝉音未消先入秋,满目荒芜不知春。站在这样一片荒凉的地方,漠离已经可以断定,这里至少十年内未有人了。
小姐会去哪里?
漠离走在一片杂草中,双眸眺望远处天空,天边的晚霞已经渐渐退下舞台,艳丽的殷红被暗沉的昏黄取代。干净的行云亦染了几分颜色,飘荡在偌大的空中。
现在,他能做的唯有等待。之前在巷口,当他说出自己要找的人时,他明显感受到小流儿的气场波动了一下,直到他说完的良久,他仍然能感受到小流儿心里的犹豫。
那个乞丐应该是知道小姐的位置,或者说,他曾见过小姐。
现下虽然已经有了琴姝的消息,漠离心中的担忧任是无法放下,他还是打算自己去查探一番。
离山,菡萏院内,云舒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琴姝的药是尹月人专门从墨老那里拿来的,疗伤效果是极佳的。她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摇扇,轻轻扇着风,看向琴姝手里的小东西,正是昨晚尹月人留下的鲁班锁。
琴姝看着手里的东西,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做一个魔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看见熟悉的东西总会有一种亲切感。
残阳余晖衬佳人,琴姝精致的眉眼在夕阳下更添了几分风情,相较平日里不识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更多了几分难得的昳丽色彩。
将手中的鲁班锁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琴姝回首看向云舒,那一下午的罚,她也应该记住了。
只见琴姝缓缓起身,婀娜挺直的身段在夕阳下印出一段倩影。她款步走到小书房里,接过简月递来的笔,沾上简月磨好的墨,在白纸上画下一张手稿。
简月站得近,看着纸上的方形盒子,心间只觉很是熟悉。她转眸看向一旁的云舒,云舒正眺望着琴姝手里的画稿,看着跃然纸上的东西,立刻便识出了。正欲开口,又闭上了将将张开的双唇。
琴姝感受到右手边的风忽快忽慢便知道云舒定有事,转眸便看见云舒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禁抿唇一笑,清雅绝尘的脸上扬起一抹绝美的颜色。似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层涟漪,圈圈点点亦拨动着身边人的心弦。
“云舒,你可是有话要说?”琴姝轻声问道。
云舒黝黑的眸子仔细地盯着琴姝,似在确认自己是否可以说话,见琴姝颔首,她立刻扬唇一笑,开口道:“小姐,你画上的这物可是落尘楼的魔方?”
“落尘楼的魔方?”琴姝一双柳眉轻颦着,这东西可是现代的产物,难道这个时代除她之外还有其他人亦是穿越而来?
云舒兴奋地点点头,她当初可是很喜欢这东西的,艳丽多彩的外表,配上落尘楼许下的条件,瞬间便引得无数人上前尝试,只是最后都是兴致勃勃而来,却卸甲失意而归。
最后解出此物的人寥寥无几,她知道的也不过那几位江湖上出了名的算数天才。至于其他私下成功的,以她的身份根本无从得知。
“落尘楼在三年前曾立下一个规矩,若是有人能解了这杂乱无章的东西,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模样,便可在落尘楼中自由吃喝一年。”云舒激动地开口道,她还记得当年的盛状,落尘楼每日都围满了人,只为解一解这所谓的魔方。
“这落尘楼,可真不简单啊。”琴姝埋着头,低声呢喃着,这南朝究竟还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