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果儿其实也是满心的不自在,面子上强装着不在乎的样子。那日在武英殿上幸好只喝了两杯流云醉,自己回到驿馆足足睡了两天才缓了过来。结果这一醒过来,就被湛垣拖着过来给晋王妃赔罪,依着自己的性子,哪里有给别人赔罪的道理,不过湛垣搬出了大哥,想到大哥那一张黑脸,松果儿纠结了一小会,还是过来了。

    其实,最为关键的,是那日在英武殿上,晋王妃的一番言辞,倒让自己对她刮目相看!都说大梁的女人只知道绣花女红,整日里家长里短的,却没想到,那日晋王妃的一番言辞真是振聋发聩,有种大丈夫的凌云气概,让自己对她倒也敬佩了几分。

    “其实也没什么,湛先生说,我那日在武英殿上给您难堪了,让我来给您赔罪!”

    松果儿倒是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正在研究茶水的湛垣却是手肘一抖,差点让茶水翻了出来,心中暗暗叹气,面子上却要滴水不漏:这位七公主,真是什么都不藏着的直性子,跟着她来梁国,真是失策!

    林穆儿看了一眼湛垣,见他无意插话,于是笑着说道:“公主严重了,要真的论起来,却是我驳了公主的面子,那一杯酒,到底,我是没有喝,论赔罪,还是要我向公主赔罪才是!”

    “哎,算了算了!”松果儿大手一挥,有些不乐意说这些:“也别说这些赔罪的话了,我觉得您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自是不会与我计较的,咱们呢,就算两不相欠,如何?”

    这位南疆的公主的性子有些跳脱,但却是一片至纯的孩童心思,率直的有些可爱,也不知南疆的皇宫中,怎的养出了这么率性的孩子,当下,林穆儿对她也多了几份喜爱。

    “当然,求之不得!”林穆儿点头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松果儿舒了口气,这大梁可不像南疆,大哥说,这边的人个个心思都拐着弯,让自己说话做事,千万都要思虑再三,原以为这位晋王妃要端个架子托大一番,结果现在看来,倒也是一个爽利的,心下,也愿意与晋王妃多亲近几分了。

    “听闻您叫林穆儿,我叫松果儿...”

    “公主慎言!”突然,谢妈妈开口打断。

    松果儿正笑眯眯的准备往下说,冷不防的,被谢妈妈打断了话!谢妈妈皱着眉头,这场合,本没有奴才说话的份,只不过这南疆的公主也太不懂规矩了,娘娘的闺名怎的能随意说出来,尤其,这屋子里还有外男在!

    “我...”松果儿愣住了,这位妈妈奕之跟在晋王妃身边的,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婆子,现在如此声色俱厉的打断自己,想来定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妥当,可是,哪里不妥当呢?

    看着一脸迷糊的松果儿,林穆儿也知她是

    无意,只得笑着圆场:“公主初来乍到,定是对大梁的规矩不甚了解,在外,女子闺名不能随意宣之于口,尤其,还有外男在场。”

    “啊?”松果儿有些不能理解,有些疑惑的问道:“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为什么还不让说?”

    “这...”林穆儿一时也犯了难,若是真要计较起来,这一大堆的规矩可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只得打着马虎眼说道:“这就是规矩,以后若是有空,我再给公主详细说吧!”

    “是啊,左右咱们在大梁起码还得待个半年,公主有的是时间来向晋王妃请教!”一直置若罔闻的湛垣突然开了口。

    林穆儿有些咋舌,这位湛先生,还真是不客气,一句话就打发着松果儿经常往晋王府跑,自己这位主人还未开口,他倒是板上钉钉的安排上了!

    松果儿倒是喜笑颜开,一拍巴掌开心道:“即是如此,那我便常来了啊!王妃娘娘可莫要嫌我聒噪!”

    林穆儿心中苦笑,面上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我这里鲜有人来,自是巴不得公主常来呢,好有人陪我说说话!”

    谢妈妈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位南疆来的贵客,心里直犯嘀咕:这南疆的人都这么自来熟么?主子只不过才与他们见上一面,他们怎么就有些登堂入室,毫不客气的意思呢?

    “我就说嘛,咱们名字那么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是姐妹呢!”松果儿这小丫头,又开始口无遮拦了起来。

    “是...”这位公主的话茬还真不是那么好接的,林穆儿端起茶碗,假装认真品茶。

    “公主,您不是还是事要跟晋王妃说么?”湛垣轻咳了几声,打断了眉飞色舞,还想继续套近乎的松果儿。

    “哦?”林穆儿放下茶碗,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松果儿,这湛先生不开口则罢,如今这么正经的开口,想来也是件重要的事情。

    松果儿愣了下,抿了抿嘴角,倒是难得的犹豫了下,半晌,才笑嘻嘻的说道:“除夕的时候,您说随时欢迎我来给晋王爷上柱香,这话,可还作数?”

    “那是自然!”林穆儿不假思索的应道,过来祭拜晋王爷,这是南疆公主的心意,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的。

    “那就烦请娘娘带路了!”

    林穆儿有些傻眼,说走就走?那湛先生怎么办?总不能冷落了湛先生,自己走开吧?更何况是来祭拜,自己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湛垣见林穆儿有些愣住,吹了吹自己杯盏中的茶叶,神色淡然的说道:“娘娘既然有事,那便去忙吧,娘娘这茶不错,我正好慢慢品一品!”

    这下,林穆儿真的是彻底无语了,这到底是晋王府,还是他南疆的府邸?怎的反客为主了起来?一副不达目

    的不罢休的神色!

    但是看着两人,一人云淡风轻的品着茶,一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林穆儿虽是心中无奈,带也不得不挤出笑脸说道:“那就怠慢了!红杏青橙,这边好生伺候着!”

    “是!”

    “公主,这边请!”林穆儿抬手示意。

    小祠堂本就设在内宅,湛垣是外男,不方便去祭拜的,再者,看他也没那个心思,于是,林穆儿便只邀了松果儿一人前往。

    松果儿看了一眼湛垣,见他真如品茶一般,细细的抿着杯中的茶水,根本也就不理她,撅了下嘴,随着林穆儿往小祠堂走去。

    一路从园子里穿过,本来兴致高昂的松果儿,这会也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条冷清的晋王府花园,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娘娘,你们...你们晋王府的规矩是只种树,不种花吗?”

    林穆儿憋住笑,这公主还真是有趣!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藏着掖着,若是寻常的勋贵人家,听到这话,怕是要恼了!但也不怪松果儿诧异,这园子本就底子薄,种了些好活的树木,前段时间,兰雪好歹还置办了些菊花、茶花之类的来应应景,不过这些寻常花木,哪能入得了看惯了名贵花木的南疆公主的眼,在她看来,这园子,连姹紫嫣红都算不上,只能算得上简单冷清了,怕是连一般人家都不如吧!

    “花木我也不在行,去年我嫁过来后,时间仓促了点,今年是要好好打理的!”为了不让松果儿误解,林穆儿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下。

    松果儿点点头,暗暗的叹气,幸好不是晋王府的规矩!不然,这么大的园子,岂不是太浪费了!

    到了小祠堂,伺候们的婆子们得了信,紧赶慢赶的稍稍准备了下,这才将主子和贵人迎了进来。

    “这就是晋王爷的牌位?”松果儿四周环顾了下,眼神落到了房间上首供奉的牌位上。

    大梁的战神,如今,只不过是一方黑黢黢的木牌!

    “是!”林穆儿走到一侧,净了手,取香引火。

    “小了点。”松果儿自顾自的说道,语气中有些惆怅。

    “人死如灯灭,不论死人活人,在这世上,所占的也不过是方寸之地!”林穆儿用手煽灭香火,走到跪垫前,继续说道:“所以,或大或小都无意义,重要的,是心意!”

    松果儿看了一眼,林穆儿正闭着眼,无比虔诚的跪拜叩首,心中也是微动:“说的有理!”

    林穆儿叩拜完,将供香插入香灰之中,又取了三支香,双手递到了松果儿面前:“公主,请!”

    松果儿却是不接,歪着头看了一眼林穆儿,这会儿,远没有了刚才的那一脸凝重,反而带了些狡黠之色:“娘娘,您说,我若是给晋王爷敬香,他会知道吗?”

    “自然是会知道的!”林穆儿不知她是何意,只得顺着她的话说道。

    “为何?可是晋王爷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的会知道是我给他敬的香呢?”松果儿还是没有接香,仍旧不依不饶的问着。

    林穆儿心中倒有些不喜了,原以为这位南疆公主过来祭拜王爷是一片好意,可如今在这里推三阻四,却又是为的哪般?若是对自己不敬,那也便罢了;如今死者为大,若是对王爷不敬,不论这南疆公主有多少理由,自己也都是不依的!

    当下,林穆儿的语气也是严厉了几分:“举头三尺有神明,王爷在天之灵也定是知晓的!公主无需担心!”

    见林穆儿恼了起来,松果儿也不在意,看着香炉里轻轻袅袅腾起的烟雾,叹了口气,扭头对着林穆儿笑道:“当然,死人当然会知道,可是,他又没死,他怎么会知道我给他敬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