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极?他不是不来了吗?
我腾地翻身坐起来,赶紧去寻扇子挡住脸。我此刻妆也花了,发髻也散了,恐怕真就一副女鬼模样,他,会不会被我吓着?
我坐正身子,抬起扇子掩住半边脸,难以置信看着他。他把嘴一抿,脸上显出一种好奇而又揶揄的笑容。
“遮什么遮,又不是没见过。”
他眉眼挑动,不由分说抽走我的扇子,就势坐到榻上,弯指去弹我的脑门:“你心还真大啊,新婚之夜,不待夫婿回房就却扇就寝了。”
我生着闷气,不愿与他多说,遂使劲儿推搡赶他下去。
“你这人十分泼皮,未经我允许,怎能爬上来,下去。”
他不为所动,只似笑非笑的凝着我,倏而凑过来,甚是无耻戳戳我的脸:“你之前是不是哭过啊,妆花成这样。黑的红的晕开成一团,真丑。”
我有些恼,抬手挡住脸,恨声道:“鬼才会为你哭,少自作多情了。”
“我几时说你是为我哭了?你急着否认什么?”他勾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平静湖面上的掠过的一道涟漪,停了片刻,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他睇着我的眸子清澈澄亮,像落了星子在里面,我瞧着,不禁迟疑须臾。
他一个响指惊醒了我,面露鄙嫌,抬起手去擦我的嘴角,“小色女,你流哈喇子了。”
我又羞又恼,大掌拍开他的手,赌气扭过身去不看他。
见他没反应,我却又忍不住侧身回来偷瞄。
“你不是派侍女来说今夜你不过来了,那你现在还来做什么。”
他以手支颐,涎脸饧眼,“你现在可是景王妃,是我妻子。既是我妻子的卧室,那便是我的卧室,我为何不能来自己的卧室?”
这人,真的好生无耻!
但他说我是他的妻子,我还是挺高兴的。我低垂眉眼,只觉得此刻耳廓发烫,想必定是面红耳赤。
他兀地感叹,帮我取下一只发簪,皱眉嫌弃:“你看你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斜簪入鬓,披头散发,像什么样。”
我无所谓的努努嘴,但还是配合的将头递过去。
他动作放得很轻很柔,生怕弄疼了我。我存心逗他,便佯装威胁:“轻点儿,要是敢扯疼我的头皮,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愣,哭笑不得捏住我的鼻子,舒眉道:“真是个刁蛮跋扈的丫头。平日里还装得乖巧听话,想不到才新婚,你便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鼻孔朝天,冷冷哼道:“我本就如此啊。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长极闷声不语,理着我的头发犹自含笑,他的笑容实在是好看极了,使得我这一丈高的火气霎时就灭了不少。我心虚赧赧,别开脸小声嘀咕,“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居然还有脸笑。”
他听到我的话,笑得越发大声,也越发得意,最后笑瘫在喜榻上。
我插着腰,瞪着他怒不可遏道:“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我可是气得不轻,我刚才都被气哭了你知道吗你,还恬不知悔的笑。”
长极笑意渐渐收敛,蹭地直起身来,凝着我正经问道:“你是怕我不来哭的?我几时说过我不来了?”
我横他一眼,嗤笑但:“装得还挺像。”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比不得某个人来得重要。那个人温柔体贴,贞静娴淑,很中你意,若换做她,你会像这样新婚之夜就将我给丢在新房里不闻不问?忽视我也就算了,还故意使了个美貌婢女来给我传话。说您今夜精力不佳,让我别等了。我听话了啊,我不等,乖乖去睡觉。谁知你半夜三更又魔怔了跑过来把我摇醒,居然还大言不惭怪我不等你就却扇就寝了。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至极,蛮不讲理,无理取闹!我告诉你,我也是有脾气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不说话,霎时冷着脸,眸里闪过一丝戾气。我却是有一肚子牢骚不吐不快。
“我说,我们好歹也是政治联姻,事关重大,身负两国的和平宁睦,你就是再不待见我也不能做得太过了啊。你要是冷落疏忽我,我一个不开心,我告诉你,我就……”
这大话放得狠了,所幸我牙关稳健,及时打住。
长极眉眼一动,哂笑追问:“你就怎样?说啊。”
“不怎样,当我没说。”
我甚是懊恼,只觉心累,正要掀开被子睡觉却被他一把捞出来。
“你干嘛,我累了要睡觉。”
他将被子团成一团抛到床下,环臂抱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睇着我,“你若不说清楚,今夜就别想睡好觉。”
我咕噜咽下一口口水,顿觉情况不妙,赶紧讨好。我笑得甚是谄媚,双手捧着脸,装得一脸天真无邪:“我就求着你呗,求着你别冷落我。”
我这狗腿模样,真是自己都嫌弃,若是月食此刻在,一定和着长极一起鄙视我。
他听后脸色稍霁,但仍觉我的回答令他不满意,冷冷一笑,咬重字音,一字一顿道:“你刚才的语气可是恶狠狠的,怎么听都不像是在讨好啊。你若不接着说完刚才的话,那我,可要做些不好的事了。”他视线下撤,移到我胸前,气息吐纳有度,说话也温和,却令人不寒而栗,害怕不已。我下意识去按住衣襟,仰起脸假意镇定:“你要干嘛!你莫不是起了色心!”
他转开目光,尴尬的咳嗽一声:“你想多了。”
我老脸涨红,松开手羞赧失笑,“没多想没多想。我逗你玩呢。”
“所以你刚才到底要说什么,你说我若是冷落你让你不开心,你待怎样?”
看来,他似乎很感兴趣我那句没说完的话。
我挺了挺胸,抬头收腹,底气十足宣告:“那好吧,我就告诉你。若是你惹我不开心,那我就把你休了,我收拾包袱回北邱去。”
他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笑,甚是不屑的摇了摇头。
我对他这副不以为然的做派很是鬼火。
“我说真的,我真的会休了你。”
他冷嗤讪笑。继续无视我的恼怒,撑了个懒腰打算就寝。
我仍不甘心,拉着他,喋喋不休跟他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和发生的可能性。
“在我们北邱,不光男子可以休妻,女子也是可以的。两个人婚后不睦,只要有一方觉得过不下去,便可以主动提出和离。即便和离不成功,也可以选择分居两地,不必勉为其难的生活在一起。”
这话果然奏效,长极脸上瞬间乌云密布,他坐直了腰板,惊诧的睨着我,眼神冷凛似冰剑,仿佛要把我看穿。
想不到他竟如此生气,难不成是我说要把他休了,伤着他的面子了?
我心里一阵发怵,正打算偃旗息鼓,放低姿态准备求和。他却率先动手。捏着我的脸挑衅说道:“你试试。看你敢不敢把我休了。”
我脸皮被他捏得酸疼,说话十分费劲,气势自然也跟着减弱不少。
“你再不放开我的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休了!啊?”
长极大手一张,虎口便钳住我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的腮帮子,手劲微微加大,疼得我倒吸口凉气。
“行了……行了……我不休……不休你了。”
他仍不满意,我又断断续续说道:“你要是…觉得我休你让你面子受损,那换你……换你休我总行了吧。”
他错愕顷刻,无奈苦笑。
“说你笨吧,你还死不承认,自认为自己很聪明。你我是邦交联姻,婚牵两国,岂是随意便能休娶的。”
我眨巴眨巴眼,表示听不懂。
“那你会休我吗?”
他一手捏住我的腮帮子,一手刮刮我的鼻子,“你放心,我不休你,也休不了你。当然,你也是休不了我。你我和离之时,便是两国开战之际。际时,你得到的也不是我的休妻书,而是回国诏书,也叫归降书。不过以目前形势来看,南瞻暂时是不会和北邱开战的,你我自然也用不着和离。”
长极话音未落,我已然失魂落魄起来。
原是这样,原是不得已才不能休我。若不为着两国,他当真会与我和离吧。
若是哪天南瞻铁骑重踏北邱,我是不是就必须和他分开了。
我不想要什么归降书,一点都不想。
真希望两国安宁共存……
我低垂眼帘,鼻尖开始泛酸,很是想哭。长极见我情绪低落,指尖顿停,松开手,焦急问我:“你是不是头疼病犯了?”
心里五味杂陈,那好意思跟他说我是为着他的话难过了,他所知道,还不得得意忘形。我点头,顺着他的猜测而假装头疼。嗫嚅道:“有点疼,倒也不是很严重,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他松了口气,毫无芥蒂道:“那好,我们一起睡吧。”
我捂住脸怔仲不言,羞赧万分。
什么叫一起睡!
他手指触到我脸庞,忧虑道:“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头疼真的不严重?”
我气结,仰头与他对视,低喝道:“你难道看不出我脸红是在害羞嘛。”
“害羞?。”
他紧咬字眼,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是欠揍。
“你居然还会害羞?”
我挪了挪位置,窘得只想一头撞死算了。
他凑过脸来,神神秘秘的对我说道:“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个戏法。”
我心下存疑,“什么戏法?”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眉眼带笑,便道:“能让头不疼的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