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古剑狠狠斩下,金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古剑上雕刻的符文逐一闪出红光,被纹饰兽头咬住的剑柄嗡嗡作响。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木制虬龙围绕的支架被这一剑砍成万千碎片!

    男子桀桀一笑,抬脚踏上台座。他将古剑举至眼前,呼吸中夹杂着蛇一般的咝咝声,看着熠熠生辉的皇龙血脉道。

    “只要我一剑斩断这龙脉,天下就要重回原点了。哈哈哈!”

    “有我们在,你少妄想!”张寻从错愕中晃过神来,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他顾不得那么多,抽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勾勒出三朵绽放的花朵,接着手指一捋,指尖轻弹,将符咒笔直地朝着男子的背影射去。

    男子觉察到背后危险逼近,喉中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符咒快如闪电般袭来,他的身形突然化作朦胧一片,符咒飞快地穿过空若无物的男子身体,射入石壁中。三道火花依次绽开,巨大的轰鸣接连响起,燃起一片夺目的红焰。硝烟渐去,石壁上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张寻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男子究竟是怎么躲过他的符咒?男子好像从未出现过,消失在空气之中,只剩一柄古剑铮地一声插入地面坚硬的砖石。

    张寻四顾。四下里静得出奇,他可以清晰听到自己和夙夜轻微的呼吸声。

    “公子快看!”夙夜的惊呼将他的视线拉向地面。地面上居然高高隆起一块,更让人咋舌的是,那块隆起竟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两人忙疾步后退,直到背部触到冰冷的石壁。张寻横下一条心,将夙夜护在身后,双手食指中指相合,两张符咒跳出符囊,迅捷地飞到指间。他喃喃念了两句咒语,将手掌一摊,两张符咒紧贴于掌心中,向地面拍去。

    “仙灵咒法,硬化咒!”

    他的手甫一接触地面,地面上立时发出冰冷的寒光,逐渐扩展成金属的颜色,向着快速移动的隆起物靠近。

    夙夜脸上兴奋的神色还没有保持一秒,便立刻被恐惧的寒霜所笼罩。她手指向前方,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公子!它还在动!越来越近了!”

    张寻猛然抬头,硬化符咒将地面反射出一股金属寒光,但那隆起物却完全无视地面的坚硬,继续飞速前进,速度竟有增无减!

    难道这男子用的不是普通的地行术吗?

    还没想清楚,那团隆起已经移动到两人眼前,向上呼地升起,化作黑衣男子的身影,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斗篷下伸了出来,以肉眼难以辨识的速度,狠狠扼住了张寻的喉咙。

    “滚开!别阻着我!”

    这声音咬牙切齿,毫无怜悯之心。男子手一拧,斗篷一展,张寻的身体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击在石壁上,像烂柿子般滑落在地,不省人事。

    夙夜被这一惊变吓住,还未来得及做反应,黑斗篷男子已经伸出手,她的身体随之猛地凌空升起,男子手腕一转,她的身体竟然也随着旋转了一圈,跟着向后弹出,摔在张寻的身上,也昏倒过去。

    黑衣男子拍了拍手,冲着昏迷不醒的二人冷笑,转身将插在地上的古剑抽出,向皇龙血脉慢慢走去。

    此时在远隔千里的东海上,从飘渺云层中慢慢浮现出巨大的山峦影像,若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一只巨大的海龟正背负层峦叠嶂,在海水中悠然地缓缓移动着。这便是道家方士求之若渴的三大仙山之一,瀛洲仙山。它行踪不定,又在这浩渺大海上,常人难以捉摸到它的行迹。

    仙山上,一个约莫四五岁、胖墩墩肉呼呼的小男孩煞有介事地端坐于仙居里,闭目冥想。

    在他身后,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女孩正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拿着一个拂尘到处拍打。她穿着一身灰绿色短皮袄,光着两脚,头发梳成两个发髻,伶俐的小脸气鼓鼓地扭向一边。

    “香奴,别拍了!我不是说过冥想的时候不要在房间里打扫吗?”

    小孩开口说话,却显得老气横秋。

    但那被称作香奴的女孩毫不理会,一扭头拍得更起劲了,满屋尘土乱飞,桌椅不但没干净,反倒脏了。

    “哼,谁让你不准我去找小哥哥的!”女孩嘟着嘴,显得很不开心。

    小男孩将两手从胸前缓缓放下,身上萦绕的蓝色渐渐消隐,睁开眼睛,注视着案上摆放的几十个陶土人偶。

    这些做工粗糙的陶土人偶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既是仙界之物,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突然,桌案竟自缓缓颤动起来,小孩惊讶地扫视了一下,团身扑过去将一只人偶牢牢攥在手中。那人偶形似螺旋,前端有人头、尾端有双脚、螺旋中央有两只手,造型诡异,看了甚觉不祥。他双手不住颤抖,眼睛越睁越大。

    “香奴,你先出去一下。”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吩咐道。

    香奴停住拂尘的动作,奇道:“怎么了?我还没打扫完呢?”

    他没好气地大喊起来:“叫你走你就走,哪来那么啰嗦,快走快走!”他身材矮小袖珍,一派孩童嘴脸,说话声音都带着奶味,如今这般喊叫,威严全无,倒有几分耍赖的味道,让人觉得好笑。

    他抬手一挥,仿佛有股无形巨力将香奴推了出去,拂尘也落在地上。香奴揉揉屁股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什么跟什么啊?还说神仙有涵养脾气好,我看你就是个例外。”

    说着她蹑手蹑脚地向窗户靠了过去,心说着:“哼,一看你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有什么事情想瞒着我。你不告诉我,我还不会自己偷听啊。”

    屋内,小男孩眉头紧锁地盯着那人偶,一旁的香炉上燃起了一根檀香,在摇动的烟雾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模糊的影像。

    他将人偶握在右手中,左手扶在案上,紧闭双目。首先出现的是一张飞舞的符咒,紧接着张寻的声音缓缓从地上传过来,伴随着尖利的嘶吼,一袭黑色的斗篷发出呼呼的风响。他的灵力就此中断,香炉上的残香慢慢烧成灰烬,落入炉中。

    “那臭小子在做什么?怎么会遇上这么危险的妖怪?”张寻现在应该正按自己指示,调查皇龙血脉,莫非是这妖怪的目标正巧一样?

    “别傻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赢啊。”小男孩无助地蹲下身子,仿佛呓语般喃喃道。“快跑!快跑啊,傻瓜……”

    黑衣男子侧身躲过从身后飞来的符咒,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气喘吁吁爬起来的少年。

    “没想到你吃了我一下之后还能有力气站起来……算了,先把该干的事情干完吧。”尖锐的咝咝声从斗篷里传出来。

    男子的身影倏地闪出丈余,出现在皇龙血脉旁。古剑卷起漫天烟尘,遮蔽了他的眼睛,张寻只能隐约看见男子将剑高高擎起,向斜挂在残破台座上的皇龙血脉用力斩去!

    “不可!”

    他的呼喊显得苍白无力。古剑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斩向闪耀夺目的皇龙血脉,两者砰地接触,迸射出的道道金光瞬间封住了张寻的眼睛。整个房间随即发出剧烈的颤抖,少年彻底失去了平衡,被巨大的力量甩到房间的一角。

    迸发的金光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渐渐隐去。

    皇龙血脉已被毁了吗?张寻无助地靠在墙上,松弛之后才感觉全身的伤痛一起袭来。他从未感到过自己与对手之间有如此大的悬殊,眼前的黑衣男子简直不可战胜,让他禁不住有些灰心。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石室内突然闪出一点光芒。

    光芒从破损的台座上绽出,如同爆炸的气浪般迅速席卷了整间石室。光芒的正中央赫然斜挂着如天河般绚丽的皇龙血脉,九千九百八十一根金线织出璀璨夺目的金光,上面缀着的宝石灿然夺目,将男子瘦高的身影团团笼罩起来。

    男子本能举剑,试图抵挡扑面而来的金光,“当”地一声,剑身与光线撞击,巨大的冲劲将他的手震得一松,古剑盘旋着飞起,“咄”地牢牢钉进坚实的石室天花板上。

    剧烈的撞击将他重重推倒在地,他狼狈地爬起来,感到手掌上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仔细看去,掌心上几道烧焦的痕迹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跗骨狂嚎一声,细长尖利的手指猛地抓向旁边的石壁。“轰隆”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过后,石壁上裂开了一大片。

    覆盖脸部的黑色斗篷里伸出一条粉红色长舌,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咝咝声,两道幽红色的光芒忽然亮起,直视捂胸喘息的张寻二人。

    “这种狼狈样,怎么能让你们看见……” 男子的语声仿佛是蛇在地面游走悉索,话里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身体往下一沉,迅速和地面融为一体。地上微微隆起一团,向二人飞快地冲去。

    “不好!快跑!”张寻忙一把搀住清醒过来的夙夜,飞快地向来时的阶梯逃跑。

    男子紧紧跟随在二人身后,咝咝的声音冒着寒风传入少年耳中,脖颈处感到阵阵寒意。

    “既然你们看见我跗骨大人失败的样子,就别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慢慢追着你们,直到你们筋疲力尽。我会慢慢折磨你们,直到你们咽气为止……”

    声音气若游丝,宛若人死前发出的**。恐惧不但没有让张寻逃跑的脚步加快,反倒让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脚步也渐渐乱了起来,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许多。

    地面上忽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右脚。失去了平衡,张寻踉跄着跌倒,搭着夙夜肩膀的手不及松开,将她也带倒在地。

    地面的隆起物仿佛柔软的面团般慢慢从地面升起,化成男子的身躯。他毫不费力地把张寻单手倒提举至眼前,长长的舌头随着喉咙中的咝咝声伸到少年的脸上,沾了他一脸的唾沫。

    “你可知道跗骨大爷我是什么人?”

    说话间,覆盖着男子头部的黑色兜帽忽地蠕动着张开,里面扩散出一个巨型黑洞,里面旋转出蓝色幽光,呈放射状不断地向外延展。

    黑衣男子以绝对的战力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张寻此刻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欲念,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的一瞬间。

    意外的,一阵清新的风突然从他身边飘过,曼妙的歌声随着风的流动传了过来。这旋律如同妙龄女子轻声啜泣,如轻柔的流水飘过天际,让人心胸顿感畅然,就连跗骨这样残暴的对手也情不自禁松开枯瘦的手,将神智混沌的张寻扔在地上,径自陶醉于乐声中。

    张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

    “公子。我用幻术拖住他,你快逃!”

    话音刚落,加诸于少年身上的幻术被解开了。夙夜正合上美丽的眼帘,修长细腻的睫毛随着眼睑轻轻跳动,嘴唇有节奏地缓缓开合,缠绵的旋律随着她舌尖的轻颤从唇边缓缓流出,回荡在空旷的石室里。

    但是他却从夙夜安详的面部窥到了异样。细密的汗珠正不断渗出,歌声的气息渐渐支离破碎。被幻术暂时控制的跗骨手舞足蹈,身体一会儿松弛一会儿紧绷,仿佛戏台上的丑角。

    “快走!公子!他的意志力太强,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他飞快在脑海里过滤着各种应对之法。面对实力这样强大的对手,他实在没有半分把握。

    “跑!”

    他打定主意,飞快地翻身爬起,冲到夙夜身边,一把拉过女孩的手,疾速向出口跑去。惊讶的女孩瞪大眼睛看着少年,但是却依然没有停止歌唱。

    风将渐渐微弱的歌声阻断,跗骨从幻术中挣脱出来,阴沉的咆哮从斗篷中传出来。

    “竟敢用幻术戏弄本大爷!你们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本大爷也会逮到你们碎尸万段!”

    跗骨的身体随之凝成一团黑影渗入地面,无声无息、异常迅捷地向出口冲去。

    瀛洲仙岛上,小男孩急速地冲到一间小屋前。徒儿受难,做师傅的怎能袖手旁观,他本欲收拾两件法宝就去救他那个傻徒弟。哪知刚走近屋子,便觉察到异样,小屋里已经被翻得一片狼藉。

    “糟了,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我的追踪纸鸢,还有万应罗盘这些怎么都不见了!哪儿来的小偷?”

    小男孩在屋里气得要抓狂,一张巴掌大小的树叶飘飘悠悠落到他眼前。他伸手一抓,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稚气未脱的字迹,竟是香奴留下来的。

    “师傅你太坏了。明知小哥哥有危险也不去救他。那正好,我带(代)你去救便好了。接(借)你的小鸟和找人的盘子用一用,你可千万不要小气,等我回来一定还给你。”

    小男孩肉包般的脸气得皱成一团,他愤怒地将树叶塞进嘴里嚼得稀烂,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疯丫头,早就应该把她扔到海里淹死。”

    “该死的老鼠,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张寻忽觉脚下一软,身子一矮,膝盖以下竟全部陷入黑影中。他下意识伸手想扶住什么,未料到手指竟也被牢牢粘住。手指触到的竟不是冰冷的石阶,而是一种松软黏稠的东西。

    “糟了!是沼泽!”

    从脚上传来的一股疼痛逐渐爬升到全身,直入心脾,延及每一根神经的末梢,他的身体几乎麻痹地失去知觉。

    他用力将粘在软泥上的左手甩开,手指上的皮被生生撕去,此时黑色沼泽已快要没至腰部,他忙将手插入腰际的符囊,抽出四张符咒,奋起全身的力气向延及远处的黑影掷去。

    四张符咒啪地贴在黑影上,闪出四朵橙色的火花。地面的黑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寻被沼泽吐了出去,甩在石阶的边缘。半个身子滑落石阶,高悬在半空中。他忙用手死死抠住石阶,身体悬空,不断摇晃着,手指关节上泛出竭尽全力的苍白色。

    夙夜奋力将他拉回石阶。惊魂未定的二人不住喘息,汗水早已将衣衫浸透。痛感随着兀自抽动的小腿不断传来,张寻的腿肚上竟浮现出一块块黑色和紫红色的瘀斑。

    “公子,这……让我来看看。”

    夙夜伸出左手将垂在额前的几缕长发拨开,右手平放在张寻小腿上方,掌中仿佛绽开一朵清丽的莲花,莲心中闪出一团柔光,拂过他小腿上的伤痕。光线所到之处,痕迹竟迅速消退,小腿很快恢复健康的血色。他试探性的轻轻动了动,竟与之前并无两样。

    “哼!死到临头还有时间卿卿我我,送你们去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好了!”

    巨大的黑影突然笼罩在二人身上,张寻来不及犹豫,一个前滚翻将夙夜扑倒在一旁。两人刚刚所待之处被黑影生生斩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切口平整光滑,如同镜面。

    “这么玩下去没什么意思,给你们个痛快好了!”

    话音未落,模糊的人脸便融入黑光中,如离弦之箭般向两人射去。张寻拼尽全力推了一把夙夜,大喝一声。

    “快跑!”

    “公子!”

    少年被石阶的轰鸣和黑光的闪烁登时淹没,立时不见踪影,夙夜见状,嘶声大喊起来。

    她克制不住浑身的抖动,恨不能冲上去与那个带着轻蔑眼神的男子同归于尽。

    “小妖精,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那可不一定!”

    跗骨愕然回头,张寻正从被斩断的阶梯上方独手攀爬,三两下的功夫就落到了下方的阶梯上。

    “臭小子,看你能逃多久!”黑色的斗篷再次幻化为一束黑光,以比刚才更为迅捷的速度向他飞去。

    张寻转身撒腿狂奔,但黑光显然比他脚程更快,在他身前一闪而过,将他脚前方的阶梯平整截去。他收势不及,险些掉入无底深渊。

    黑光仿佛早已猜到他的心思,倏地一闪,将他身后的退路也齐齐截断。随后凝化成一团烟雾,慢慢浮现出跗骨高大的黑影,愠怒地睥睨着身前的少年。

    “上天无方入地无门,我看你还能玩得出什么花样来。”

    跗骨抬起右手,筋骨毕露的手臂上密布着闪亮的孔状黑色斑纹。密密麻麻的斑纹仿佛有生命般不停蠕动,跗骨两只手全部被如同灵蛇环绕般的黑色雾气所笼罩。

    跗骨轻轻一挥手臂,巨大的黑光如巨蟒捕食,向着惊愕的少年扑去。

    好像是预感到即将逼近的危险,张寻的瞳孔中竟自行闪出一抹蓝光,他来不及多想,飞速扫视着这不祥的光束。阴阳眼果然捕捉到黑光中细微的变化。黑色的光束中央竟有无数个不停旋转的圆盘,圆盘产生的强大吸力将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的无数细小尘埃统统都吸了过去。

    “就凭你那只怪里怪气的眼睛,便能看透我的绝技吗?”

    跗骨又发出一阵咝咝的冷笑声,手在空中猛烈地虚划两下,澎湃涌出的黑气凝成两条黑色的缎带,呈十字交叉状向他笼罩过去。

    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阴阳眼,此刻竟成了摆设。

    须臾之间,两道黑光迅速聚合,在空气中斩开一道微小的罅隙,黑色的烟气在罅隙的周围盘旋游走,渐渐扩展成巨大的黑色空洞,仿佛黑色的圆月般挂在他的眼前。

    “这便是老子的绝技,冥蛇幽月。小子,你开眼了!”

    跗骨将横在胸前的双手猛然向前推出,涌动的雾气很快凝聚成巨大的蛇首,从黑洞中喷薄而出,噬向呆若木鸡的少年。

    “公子,旁边!”眼见张寻竟被这奇异招术压迫得无力抵抗,心急如焚的夙夜顾不得自己安危出言提醒。

    女孩出言提醒救了张寻一命。他眼角觑到直通下方房间的金色巨柱。他毫不犹豫地合身飞扑过去,手脚紧紧扣住光滑的柱子,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往下一沉,整个人顺着柱子飞快地向下滑去。

    就在那一瞬,黑烟从他刚才站着的地方飞快袭过,瞬间被吞入黑烟之中,连渣滓都没有剩下一点。

    一向自恃甚高的跗骨怎堪如此奇耻大辱,自己使出绝技居然也让他侥幸逃脱。此时他完全没有了戏谑猎物的想法,他只想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夙夜察觉身后一股巨力涌来,将她的双脚牢牢攥住。甚至还来不及惊叫,整个身体便被用力甩了出去,撞在石柱上。张寻忙腾出一手,挽住全身酥软的夙夜,下滑的趋势顿时停滞下来。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空气中泛起一阵诡异的波动,跗骨五官模糊的脸从里面浮现出来,这次攻击毫不拖泥带水,看样子是下了必杀的决心,所到之处,庞大的圆柱逐一消失在他化成的黑色烟团中。

    张寻咬牙撑着,手指和膝盖在快速摩擦中渐渐血迹斑斑。眼看地面近在咫尺,空气幻化成的狰狞面容也从上方紧紧追赶过来。他忙将身子弓起,双脚撑住圆柱屈膝用力,借势将身体远远弹开。

    落地时他本能侧身护住了失去知觉的女孩,右臂狠狠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嘎达”一声脆响,他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显然是手臂的骨头断了。

    跗骨走过去,将喘息不定的少年揪起,将脸扳过来面对着自己,看着满眼疲惫绝望的对手道。

    “游戏结束了!”

    杀意随着他阴鸷的话语弥漫开来,黑衣男子突然扬起斗篷,古剑锋利的剑刃向前用力刺去。

    鲜血四溅,剑尖接触的地方发出沉闷的响声,跗骨分明听到了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但这声音很快被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所掩盖,跗骨惊讶地低头一看,原来剑尖仅仅只刺破了张寻的体表,狭长的剑身被一丛闪着白光的物体牢牢挟住。

    那是已经变化了形状的鬼手,从里面伸出坚硬的骨骼,在古剑刺入少年腹部的一瞬间,死死架住了剑刃。

    跗骨还未从惊讶中醒觉过来,垂死的张寻竟然睁开了眼。

    他用仅剩的力气甩动已经变成鬼手的左臂,隔开刺入体内的古剑,一击拍打在跗骨的身上。高大的男子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就遭此重击,身体被用力地推了出去。

    跗骨被掷入破败的墙砖和石柱的废墟中,烟尘高高扬起,碎石不断落下,将少年呛得咳嗽连连。

    少年将已经重新恢复原状的左手举起放至眼前,刚刚的变形完全是本能的反应,难道是鬼手自我的觉醒吗?

    容不得他多想,身体的痛楚更快地袭入他的脑海。他吐出一口淤血,蹒跚着走到夙夜身旁,咬咬牙,左手托起女孩的身体扛到肩上,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迷宫的出口挪去。

    “阳神之术找不到跗骨的魄了。”

    帝王的声音从帘幕中传出。站在石阶下的三位“五天将军”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道跗骨遇到了什么意外?”镜惑倒并非担心跗骨本人的安危,而是害怕他所肩负的任务出现什么纰漏。

    “尚不好说,阳神之术会和他的魄相连,现在联系中断。至少说明跗骨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帝王的声音一如以往沉稳威严。“兴许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对手。”

    “君上,请让我等去支援跗骨。”

    镜惑披风轻轻抖动,单膝跪下。

    “不必了。跗骨魂的响应还存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遭受重创暂时不能行动。九子迷宫尚有不明之处,不宜轻举妄动,还是等他回来再详细询问不迟。”

    “是,君上。”

    镜惑见帝王早有打算,便不再坚持,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能让跗骨的魄暂时停止运动,对手定非等闲之辈。”帝王的声音虽然浑厚遒劲,但是语气中仍不掩忧心忡忡。

    半个时辰后,岩石废墟里突然溢出无数道黑烟,重新聚合成男子高大的身影。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还未从刚才的重创之中恢复过来。

    跗骨拾起被鬼手架开的古剑,古剑剑身上清晰地留下了几个微小的豁口,裂纹已经从豁口处延展出来。他恼怒地拿起古剑,仰天长啸了一声。

    “混蛋!我一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男子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和仇恨,随着啸声,团团升起的黑烟很快将他肮脏的身躯包围起来,慢慢消失。

    当夙夜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柔软的草地中。明亮的月光倾泻在她细致的面庞上,四周此起彼伏的虫鸣让她暂时忘记了伤痛。

    她费力地直起身来,手正好碰到身旁的一团硬物。夙夜惊叫一声,仔细看去,竟是张寻:他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沾满灰尘细沙,紧紧贴在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左臂布满血痕,而右臂则松垮垮地垂在身边。

    “公子!你怎么了……”

    夙夜跪在少年身边,将他的头抬起,轻轻唤着。但少年泛出乌青色的双唇紧闭着,并没给她任何回答。夙夜将手贴上少年的额头,又生怕判断错误,又把额头靠了上去,滚烫的热度瞬间传至她的额上。

    “糟了,公子烧得很厉害,手臂也断了。如果再不想办法,一定撑不了多久。”

    夙夜站起来左右四顾。远方广袤的黑暗夹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似在无言回应着她。她咬了咬牙,将少年的左手搭在肩上,扶住他软绵绵的身体,轻声但坚定地道。

    “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说着,她吃力地移动着步子,踩着松软的泥土,向远处山中的亮光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