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顾羽的能力很棘手,制服他也十分费事,每次他一出来,必得大闹一场,弄伤很多客人,这就导致后厨三天两头挨批。
但这回顾羽出来,又救了苏阙的时候,屋里没有一个人在场——后厨的人见势不好,早就缩到了屋子里。
等他们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昏迷的顾羽和浑身是血的苏阙。
于是他们也就按着常理的样子,以为是苏阙打晕了顾羽,保护了客人,及时制止了损失。
那负责人拍着苏阙的肩膀一阵猛夸,唾沫星子洋洋洒洒的喷到苏阙的脸上,把她的肩膀都拍的生疼。
嘴上说够以后,还热情洋溢的从兜中找出纸笔,给她写了一封后厨所属的接待部的表扬信,告诉她把信给杂役部的部长,以后就能受些优待,少干些活。
苏阙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三番五次的投向后厨。
看见他们对那怪物的称呼,他模模糊糊的想到些什么。
那负责人扫了扫她的视线,以为她是忙着回杂役部交代任务完成情况,便也善解人意的把表扬信给她,挥挥手让她走了。
苏阙告别了负责人,穿过里三层外三层围拢过来的各部人群走向后厨。
在她身后,招待部的专员正在忙着安抚客人情绪;维修部的将染血的墙纸换新,又重订了桌椅;守卫部的则围拢了一群,忙着将尸体处理掉,又拉上警戒线暂时封闭现场,一时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人们大多拥挤在现场,可窄小的后厨也挤满了人,饭菜的油腻味混着汗味,让空气变得闷热而难闻。
不断有进来的守卫部的人拖来架子好把尸体运出去,人群推推搡搡,指指点点,都把视线放在了前厅里,一时竟无人注意到人群中的苏阙。
她深吸一口气,谨慎的向四周扫视一眼,确定自己很不引人注目后,便从人群的间隙里不动声色的溜到灶台上架着的一口大锅旁,白色的蒸汽从锅盖缝隙中争先恐后的钻出,又慢慢逸散在空气中。
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做饭,没有什么异常。
苏阙想了想,慢慢靠在灶台旁被熏的黑漆漆又涂了层油似的墙上,她向大锅悄无声息的伸出了手,并用身子挡住了自己的动作,尽量不留痕迹。
“滋啦——”
大锅被苏阙掀开,水蒸气团成一片云猛的往外冒。
嘈杂的议论声压过了这声音,但还是有附近的几个人好奇的看向苏阙。
苏阙面色不动,镇定自诺的拿起附近的大汤勺开始搅拌,就好像后厨的工作人员一样。
后厨的人没有什么统一制服,有些穿的比苏阙还随便,只要在灶台旁摆出个厨师的架势,很容易就可以蒙混过关。
那几个人只是瞟了她一眼,见是正经工作人员在炒菜,便挪开了目光,继续看向热闹的事发中心。
苏阙长舒一口气,眼睛盯着锅里的东西,心里却在颤,甚至因为那股潜伏的先天恐惧,差点拿不稳勺子。
锅里煮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只苍白的人手。
甚至因为加了调味料,已经散发出香气。
苏阙尽量镇定的将锅盖盖回去,还不忘冷静的将勺子挂回原处。
她有点明白后厨是做什么的地方了。
人群仍在熙熙攘攘,空气沉甸甸的压在身上,肮脏的后厨在她看来更像吃人的魔洞。
苏阙悄无声息的从缝隙中溜走,打开那道油迹斑斑的大门。
还是那个黑暗的屋子,这里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人站在这里,四下里极为安静,只有一墙之隔的喧哗。
这里的天花板很低,苏阙踮起脚几乎就能够到灯泡。
她手心凝出一簇电花,那跳跃的弧度在黑暗里闪着光,然后苏阙猛的抓住昏暗的电灯泡,登时强电压加身,灯泡猛的亮起璀璨的光,几乎将整个房子照的透彻。
因为怕把电灯烧坏,苏阙不敢多通电,但仅是这一瞬间,便足已让她看清这屋子的真面目。
只见那一行行堆砌的笼子里锁满了人,他们苍白的五官和空洞的眼神在灯光下闪着灰暗的光。
有些人的手臂甚至还在流血,白色的骨头裸露在猩红的肉中,脚上套着锁链,有些人早已没了双腿,只能蜷缩在笼子的一角,水盆里还放着混成一团黄黄白白的食物。
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变得沉甸甸的冷。
苏阙全身都起了冷汗,一股寒意窜上脊梁——诺大个屋子放眼望去,就只有顾羽一个仍腿脚完好。
但此时他也是鲜血淋漓,躺在笼子里,等待他的能力给他复活。
光暗了下来,屋子里的一切再次被黑暗笼罩,旁边响起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笼子里挣扎着向苏阙看来。
苏阙抬起生了根似的脚,猛的向外边跑去,她这回是什么都明白了。
……
外边的阳光依旧是十分灿烂,温暖的阳光好像能驱散刚刚的恐慌,但也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这是在梦世界中。
进入梦世界的只有精神,那些人若死在这里,那他们现实中就会变成植物人。
后厨外的空气就很新鲜了,有股沁人心脾的芳草香,错落的小径依旧走满了匆忙的工作人员,苏阙不知道他们到底跟那个戴婆婆打了什么招呼,才如此尽职工作。
有个推着一大车香皂似的东西的男孩似乎是新手,他瘦小的身子埋没在大堆的香皂中,因为个子太矮而没法控制推车,从而导致它在小径上横冲直撞,那轮子七拐八拐,却在失控的前夕一个猛子撞到了恍神的苏阙的身上。
顿时那摞的小山一样高的香皂像箭一样飞出,洋洋洒洒的散了一地,苏阙和那男孩也被狠狠的撞在了地上,散了一身香皂。
苏阙被这一变故撞的回过了神,翻身坐起来,那男孩也连忙捡起撞掉了的眼镜,涨红了脸,满脸羞愧的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故意的,请您一定要原谅我,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苏阙安抚了一下不安的男孩,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满地的香皂:
“你是去送香皂?”
男孩低低的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沐浴厅那边缺香皂,要运上几车,本来是要叫几个杂役部的前辈一起的,但没人愿意接这么枯燥的工作,便只有我一个人去了。”
这话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已经几近没声了。
他不太清楚这么跟前辈说好不好,他怕苏阙是在以为他在抱怨他的工作。
苏阙倒没觉得什么,她现在觉得她应该做些其他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便接道:
“没关系的,正好我是杂役部的人,我来帮你吧。”
男孩欣喜的点了点头,在看到苏阙的衣服的时候迟疑了一下,顿了半天还是说道:
“前辈要不要换件衣服?这件衣服……不……太好,这里可以我来处理,前辈来这里找我的时候,我就能收拾好了。”
苏阙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血已浸透大半,猩红一片格外醒目——的确不太好。
她点了点头,与男孩达成共识后便向杂役部的方向走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杂役部是有统一的白制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