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已经注意到了我脸上死沉的表情,于是过来扶我,“小姐是不是头又痛了?”
我不看墨儿也不回答墨儿,眼睛死死地盯着斜对面的太子,迄今为止我仍然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没有理由要置楚牧修与死地啊……
“殿下你告诉我,楚牧修他已经回天越了是吗?”我的声音虽有些沙哑但是却字字清晰透彻。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竟然脸色丝毫不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指着身后已经被黄土淹没的大坑,仍然不断地追问道,“那你说,里面的人是谁?”
我心里万般焦急可是他却若无其事,这无疑验证了我的猜想,我气不过用力抬着颤抖的手扯着他的袖口,气急败坏地朝他咆哮,“那个被活埋的人是不是楚牧修?”
“殿下……”侍卫要上来将我拉开却被太子用眼神拦住。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轻地带着些阴谋达成的邪魅说道:“我刚刚可是问过你的,你也觉得他该死,他的命啊……可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我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有多决绝,颤颤巍巍地松开太子的衣襟,心里那座微颤的大山终于崩塌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划过脸颊一直流进嘴角然后再渗透到心里,渐渐地化成痛哭与懊悔在心里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我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种种事情表明无谓的挣扎都是徒劳,他终究还是为我丧了命。
我猛地扑在土坑上哭着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用手挖着黄土,这块被踏平的土地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墨儿上来拉我,哭着劝我说,“小姐不要再挖了,要是累坏了身子旧疾复发就不好了!”
我只当没听见,眼里只看得见那成堆的黄土,心中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挖到底,但是我心中又害怕挖到底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是不是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我可能还没有太子幸运,至少凌月还给他留下了一个信物。
见我无动于衷墨儿便去求太子,跪在他面前哭丧着,“无论殿下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小姐身体不好,希望殿下能想想办法让小姐停下来。”
太子瞥了墨儿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踱步过来伸手拉住我,道,“没有用的,不要挖了!”
我已经不想看见他那副虚荣的嘴脸,只是一把甩开他的手继续拨弄着深深的土层,继续掏着黄土,我始终相信他会等到我的。指甲间由于过度用力渗透出来的血渐渐印在难闻的黄土里,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浅的血腥味。
太子被我甩到一边,于是怒吼着,“即使你把他挖出来的也是一具尸体!”
我耗尽满身的力气,双手已经血肉模糊都不曾让黄土削减一层,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我仰着大哭着,眼泪终于迷糊视线,“我想跟你走,无论去哪里,我都想跟你走。”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冷冷的一句话却让我痛彻心扉。
所谓死了,就是没有后来。
眼泪结成珠子印在我的脸上,一道一道节节分明,我双眼如死人一般的幽暗深邃,“凌月死了你得不到幸福就要措手毁了别人的幸福吗,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你和他们都一样,一样的道貌岸然,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放了他为什么还要取他性命,还要我亲眼看着这一切,你简直比蛇还毒,你的心简直比石头还硬!”我死气沉沉的话语中的怜悯已经超过了对他的怒气,那一刻我心里是瞧不起他的,他身上的任何我都是瞧不起的。
“你刚才说我毁了你的幸福,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和他在一起你是幸福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要是他还活着我一定会跟他走的,无论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我都一定会伴他左右。”
到现在为止我才意识到那些曾经的仇恨和欺骗在死亡面前都已经不重要了,原来比起离开我更害怕的居然是死亡,原来在一段感情里最先离开的那个人才是最洒脱的,留下来的那个人居然是痛苦不堪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惊魂未定只听身后如清泉击石般清脆的声音。
我细微转头,看到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黑得像墨一样的双眉,底下是一双灵巧的眼睛,皮肤如雪却又透着男儿的气概,笔直挺拔的身姿雷打不动。他正把双手抽在身后,肆无忌惮地冲我露出最虔诚的微笑,我几乎都快忘了他笑起来的模样,一如我们初见,像时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少年郎。一眼倾城,红尘万丈。
我简直不敢揣测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激动是惆怅又或是别的什么我想不起来的,我已经忘了哭更不会笑,只咧开嘴问他苦笑着问他,“原来你没死啊!”
他还把手抽在身后不愿拿出来,只是大摇大摆地说,“我不但没死还好好的活着,方才你的肺腑之言我可是一句不忘的都记在心里了。”
我瞧了太子一眼,他用眼神示意我过去,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逼我说服自己的戏。第一次我是那么地想白白的掉入这个阴谋。我突然很懊悔,懊悔自己刚才出言重伤太子,他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我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边哭一边一边笑地朝他走过去,他小跑着似乎比我还要着急。我是以怎样的心情去迎接这个拥抱我已经清清楚楚,他的手大而有力能够将我牢牢圈住。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尽情享受这个拥抱,就在拥抱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所有的痛哭和不堪都消失了,我恨自己以前的懦弱,总是把那些根本没有人在意的过错都算在我们身上,才害我们错过了那么多。
我隐约看见太子在为我们高兴的笑,只是一边的墨儿有些哭哭啼啼的。
太子一股如释重负的模样:“我知道你心中有他,他亦如此,我可不想棒打鸳鸯,于是早在几日前我便在大牢与熠王殿下偷偷密谋好了今日之事,目的就是为了促成你们,我想了半天只好想出这个我亲身经历的办法,难得我用心良苦,反过来却被某人骂得狗血淋头。”
我赶紧就要跪下来,却被太子及时拦下来,我愧疚道,“刚才不知道实情,说了许多伤人的话,还希望殿下不要怪罪,其实殿下是个至情至性的大好人。”
“哈哈哈,我还是头回一次性听你说那么多话呢!”又把眸子转向我身边看戏的楚牧修,“果然啊,这遇到不一样的人连性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和楚牧修站在一起,心中仍有诸多不解,“殿下,那土坑里的是?”
太子道:“你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取人性命,方才所埋的不过一个罪官罢了。”
我顺下心来,心里感叹着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太子望着不远处的马车说:“这辆马车是本太子为你们准备的,你们今日便走吧!”
“殿下,若是我走了,陛下那边您该如何交代?”我眼里是无尽的感激与愧疚,差点没哭出来。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我也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陛下心中对我有愧自然不会为难我。记得我曾同你说过我与凌月的事,我不是要成全谁,只是希望这世间少发生一些像我与凌月这样的悲剧。”
我跪在地上,诚心诚意道,“阿烛能有今日全靠殿下成全,阿烛无以回报,只求来世给殿下当牛做马。”
楚牧修单膝跪地,“太子殿下今日的恩德楚牧修今生都会铭记在心,我在次保证在我有生之年天越铁骑绝不踏入子虚半步,若来日殿下遇到什么难事楚某定当不留余力的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将我扶起侧脸对我小声地说:“你中毒的事我没告诉他,我想这件事还是你亲自同他说比较好。”
我点头示意着,真是庆幸太子为我保守住了秘密。
我们依次坐上马车,千澈架着马不知何时也追了上来,他一来墨儿就没给他好脸色瞧,兴许还在对那日的事耿耿于怀,但是我看得出来,墨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和楚牧修坐在马车上,他撕下身上的衣裳布条子替我包扎手指,小心翼翼地就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他将我的手指托起来放在他嘴边轻轻地吹,一边吹还一边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了,就算真的有一天我死了你也绝对不允许像今日这般不顾一切。其实有太多的话藏在我的心里只是现在就像是吞进去的松花糕都消化没了,想问便不知如何开口。
我问他:“你的伤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你的伤,我……”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当日那刀刺进他身体的那一刻我又何尝不是万箭穿心。
他执过我的手,然后放在他的掌心,“你不必自责,太子都跟我解释过了,你刺我一刀无非是想要保全我性命,我之前还在怪你心狠,现在想来这般良苦用心倒是我辜负了你。”他的掌心粗糙而温暖,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安全感。
太子是一个极好的人,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并且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要留着我亲自说。像他这样好的人,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同凌月一般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我躺在他的怀里,他贴在我耳畔小声地说,“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我含泪点头,事到如今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上天可以仁慈一些,希望他可以多赠一些时日给我,我不知道回到天越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前路艰险,恶人挡道,我真的不忍心离开他留他一人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