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把我带进了书房,进到了娘亲的小屋子,今天原本是我大婚,所有整间小屋子里都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跪下!”
我顾不得还有点颤抖的双腿,我没有资格觉得委屈,立马跪在了娘亲的面前。
阿爹拂手昂头看娘亲的画像:“我要你在你娘亲面前发誓,以后不要再见熠王殿下!”
我一惊猛地抬头:“为什么,阿爹为什么?”
“因为他是帝王家的子孙!”
我不理解:“帝王家的子孙怎么了,难道他们就不陪拥有自己的感情吗?”
阿爹蹲下来拉我的手,我见他眉头不解半分,“自古以来帝王家的子弟多是无情,他们为了权力地位连自己的至亲都下得去手。那是高高在上的熠王,你可知如今朝堂上多是熠王当道,他手重兵权又为我天越打了无数次胜战。因为人心所向就算是陛下也不敢轻易动熠王。陛下虽表面看起来风风光光,但是心里是极惧怕熠王殿下的,何况陛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而他熠王势力更是不容小觑,朝中大臣都在背后议论,说陛下的江山迟早是保不住的。若真有一天熠王登基,他纵是对你有情,你也不过一个皇后,到时熠王佳丽三千,唯有你守着空荡荡的后宫,你甘心吗?你跟着他会受苦的!”
“熠王说了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皇位,他只是想要为冯淑妃讨个公道。”我拉着阿爹,我希望他可以相信我。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有谁不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有谁不想享尽一世荣华富贵,真的到那个时候熠王殿下会为了你舍弃他唾手可得的皇位吗?”
“我相信他!”或许这句话在阿爹看来很可笑,其实我不是不相信楚牧修,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阿爹甩开我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到现在你还不知道错吗?”
我猛地站起来:“我没错!”
“啪!”
这是从小到大阿爹第一次打我,手掌落在我脸上生疼生疼的,只用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手臂流下来。我不敢说话更不敢怪阿爹,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此刻我居然惧怕眼前的阿爹。
阿爹哆嗦着手掌,嘴巴开着却好久没有说出话,“阿烛,阿,阿爹,阿爹……”
“我不怪您,要是这一掌能让您心里好受些,阿烛求之不得。”
阿爹又说不出话,可我看得出他也是痛苦的,我们从来没有闹得那么僵,也从来没有面对着却说不出话。
我转身走出去,没有阻扰,没有争执。只是平平淡淡的走出去,通道里灯火通明,可我却看不清眼前的路。事已至此我不后悔,我觉得追求自己的幸福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愧疚,满心的愧疚,对所有人的愧疚。
这一夜我抱着双腿坐在院子里,十一月下旬,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那风吹过来,树上的挂花都掉下来,落在我的头上,落在我的掌心,树上的挂花真的已经掉完了。皎洁的月光打在桂花树上,光秃秃的挂花树一点也不好看。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宋姑姑帮我披上我最喜欢的那件粉白色的披风,“天凉了,回去吧!”
“宋姑姑,我真的做错了吗,我觉得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我让你和阿爹失望了吗?”
宋姑姑搂着我,捋着我的头发,我躺在她的腰间,那是我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这怎么能怪你呢,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罪过算在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身上啊,要怪就怪老天爷,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谁也逃不掉。”
我躲在宋姑姑的怀里失声痛哭,我都忘了上一次自己这样放声大哭是什么时候了。
我从来都不喜欢哭哭啼啼。
太傅大人到熠王府里,进门以后就叫千澈把门关上。
太傅背对着楚牧修:“今天的事你打算如何跟陛下解释?”
“舅舅放心,我会处理好!”
太傅靠上来,双眼带着怒火,“处理?你怎么处理,那是陛下赐的婚,你这是抗旨你知道吗?”
楚牧修已经:“陛下现在不会动我的。”
“是,你要替他打仗要为他巩固江山,你现在对他还有用,他当然不会动你,但是你可知道你这是在挑战他的极限,一次两次倒是没什么,这罪状一多陛下就有理由定你的罪了。到时候就算有人为你请命,陛下把往日的罪状一桩桩列出来,你也是自身难保。”
楚牧修不说话,任由太傅说着这些他早就听腻了的大道理。
太傅大人也是看出了楚牧修的心思,“如今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舅舅意下如何?”
“要不然你就跟陛下请命,说你与南家那丫头早已私定终身。”
楚牧修明白,舅舅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娶了我。他虽然愿意,但现在的确不是好时机。
“大仇未报,牧儿还不想娶亲!”
太傅不解:“为何不想,你今年已经十八了,也该考虑考虑了。对方是南相的女儿,你娶了她并不会辱没了你。况且他南家势大,从先皇到陛下都是南相一路扶持过来的,陛下对南相比对你还要恭敬,再加之南相在朝中人心所向,不少人与他交好。南相就那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视如珍宝,你娶了他的女儿就等于娶了整个南家。以后你也可以仗着南家自保,我们现如今在外头基本已经站稳了脚跟,可是朝堂上还缺少一个得力干将,何不借着南家的势力助我们早日报仇雪恨。”
楚牧修自然是不愿意的:“报仇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极其凶险,牧儿未必最后能够全身而退,又何必牵扯上别人,利用别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不干,也希望舅舅可以收手!”说完就要踏出书房大门去。
“那你是否真心对待那丫头!”太傅朝即将走出去的楚牧修吼了一声,楚牧修不做声只是停住脚步,太傅上前:“南相乃朝中重臣,南家势大,陛下生性多疑,他连自己的父皇都下得去手,你以为他会留着南相多久,现在不动他完全是念在先皇和辅佐自己的情分和旁人的目光。我们这不是在利用南家,你也不是在利用那丫头,我们完完全全是在拯救南家,将来一旦陛下巩固帝位,随随便便找一个借口就能要了南相的命,到时候南家灭门了,你让那丫头如何自处?最后她不是进宫给陛下做妃子就是远嫁异国,到时候你脸见她一面都是奢侈更别说娶她了,你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吧。”
楚牧修终于愣住,太傅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口,他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我会嫁给别人。
千澈终于忍不住:“可是将来某一天阿烛知道殿下是利用了她南家,利用了她,依她的性子说不定会恨殿下一辈子的!”
“你是想让那丫头活着恨殿下一辈子还是在地狱恨殿下一辈子。”太傅的话让千澈哑口无言。
楚牧修呆若木鸡,他终究太年轻想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舅舅……要我,怎么做?”
太傅蹲下来双手搭在楚牧修的肩膀上:“你这几日就去找南相,说明原因,南相是识大体的人,他应该知道怎么做。牧儿啊,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你要记住你虽然是在利用她但同时也是在救她,只要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等一切都结束以后你对她加倍的好,她一定会原谅你的。你没有错,只是那个人你骗了一个你不愿意骗的人罢了。”
千澈在一边看得不是滋味,他觉得楚牧修真的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
楚牧修头低得快要贴到地上,谁也看不见他眼睛湿润,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骗谁,要利用谁。可是很多时候命不由人,我们不得不做一些我们不愿做的事情,我们不得欺骗一些我们不愿欺骗的人。
天气一凉我就容易生病,见我心情不好,宋姑姑说带我庙里拜菩萨。我其实不愿意到那些地方去,要是拜佛求菩萨有用的话,秦始王还不花尽所有人力去做金菩萨,何必牺牲那么多人建长城,又何必苦苦寻找长生不老药。
但是最近发生了太多让我烦心的事,我还是决定走这一趟。
佛说放下,不思,安心,自在。我双手合十跪在菩萨前虔诚的祈祷着,我希望这一切都能好起来。
老天爷的心思当真是最难猜的,刚才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万里晴空,一出庙里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马车停到府上,我拉开车帷看见千澈站在门口。
“千澈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他。
千澈有些着急:“殿下他,反正你要是得闲的话随我过去看一眼吧!”
我有些不敢,若是又让阿爹知道了,怕是又要气上个半天。
“若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吧,老爷那边我替你看着!”
“嗯……”
下雨了,我没叫墨儿跟过去。
“是楚牧修出了什么事吗?”宋姑姑一进去我就问千澈。
千澈帮我撑伞:“殿下心情不好,拿了好多酒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人都不让进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来找你,说不定你能劝劝他。”
我不解: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千澈把伞挪过我身边:“我,不知道。”
“你说楚牧修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让进去,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心情不好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我没有再问千澈,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一向开朗的千澈今日也是满脸愁容,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走到楚牧修书房的时候,大门紧闭,周围安安静静的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我轻轻的打开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啪!”
“出去!”
我没走两步一个酒罐子就砸在地上,紧接着就是楚牧修的一句吼叫。我走近一点的时候,看见楚牧修半躺在梨花桌子的台阶下,看起来很疲惫,手里拿着一罐酒,地上还摆着几个酒罐子。
“我叫你出去!”可能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再一次大发雷霆。
“是我。”我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倒是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拿起酒罐子喝酒。我走过去把他的酒罐子抢过来,“你怎么了?”
他脸有点红,大概是喝醉了,犀利的眼神让我心里有点不安,“对不起。”
我脑子空白:“对不起?你好好的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楚牧修可能真的是喝醉了,累得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总是要利用那些我不想利用的人。”
“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真的?”, 楚牧修用那种很期待的眼神看我,让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口中的那个人是我。
“嗯。”
我说完话楚牧修似乎放心了很多,后来好像睡着了,千澈说楚牧修以前滴酒不沾,就算要喝也只是小酌几杯,我不知道他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