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王府的时候那两个侍卫又用那种怯怯地眼神看我,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可怜我,我甚至有些想把气撒在他们身上:“看什么看,我以后再也不拿银子来堵你们的嘴了!”
我估计那两个侍卫也是摸不着头脑,我回头看了一眼王府,高高的城墙的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后来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我头发还有点湿,发梢甚至滴着水。墨儿一路上都在骂楚牧修狠心,初春外头真的还是有些冷,时不时吹过来一阵风,冻得我瑟瑟发抖,墨儿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给我还一路搂着我,可我还是觉得好冷。走到一半的时候,天上打了几声雷,几道闪电闪过带来了一阵大雨。
“快回家了,外头下雨了!”
“大爷收摊了,下了好大的雨!”
街上摆摊的大爷大叔们都纷纷跑回家躲雨,街上行人匆匆人来人往。我微微抬头,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我头上,打在我脸上。我突然觉得楚牧修心肠好狠,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赶这样毫不留情的将我赶出来啊……
他当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当真,是错付了感情。
楚牧修呆呆站在王府城楼上。
“殿下。”
楚牧修还在看外头昏暗昏暗的天空:“她走了吗?”
千澈似乎有些沮丧:“走了!”
“外头下雨了风又大,阿烛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们又没要马车,回府的路程或许有些艰难。”
“无论多艰难,最后能回到家总归是好的!”
“殿下何故突然要赶阿烛和墨儿走,莫不是今日太傅大人同您说了什么?”千澈问楚牧修。
“太傅不过上是提醒我一下罢了,我自知在现在这种时候我没有资格谈论这些事,我与谁走得近,谁就会有危险,我连自己都无法自保又何必再搭上别人。”
“对了,楚韩渊和赵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多了许久楚牧修问千澈。
千澈双手抱拳:“回殿下,据我们在宫中的探子来报,自从边境一事失手以后,赵氏母子就没有再做什么手脚,一直安安分分的呆在宫里。”
“安分?他们二人又乞是坐得住的人,只是时候还没到罢了。”
千澈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地站在楚牧修身后。这种话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
后来,我终于拖着重重的身子回到了府上,我看见宋姑姑在门口焦急得走来走去,我知道她在等我,我也知道我又让她不省心了。
一看到我回来宋姑姑就笑了,但是看见我全身湿透她又皱起了眉头,冒着大雨跑过来扶我:“哎呦我的祖宗啊,你的衣服呢怎么湿成这样,你这是去了哪里啊,下雨了也不着家。”
宋姑姑虽然是在骂我,但是我却觉得好安心,好安心……
“宋姑姑,我走了,走了好久,终于回来,回……”我已经没有了力气,觉得身子好沉头好重,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水泊中了。
“阿烛,阿烛啊……”恍惚中我好像听见墨儿在叫我,宋姑姑在大声抽泣。
我又一次昏睡过去,睡梦中我蜷缩在那个荒无人烟的角落里,我浑身没有知觉只是感觉好冷好冷,我看见娘亲打着一盏灯慢慢的朝我走过来,那盏灯打在我脸上照得我好暖好暖。我伸手想到抓住那盏灯,那盏灯就不见了,娘亲也消失了。我站起身来不停地寻找着用手抓着喊着,可就是抓不到。
“娘,娘你不要走,阿烛害怕,我害怕……”沉睡着我拼命地想要抓住娘亲的手,我从来没有牵过娘亲的手。
“阿烛别怕,阿爹在这里啊,阿爹在这里!”我觉得手被人抓了一把,好像听见阿爹在叫我,我猛地睁开眼睛。
果然,阿爹坐在我的床前,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眉头解不开,只是眼睛红红的。我看见了阿爹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像是回到了那个温暖的避风港。府上再无聊总归是我的家,阿爹再管着我圈着我总归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是啊,阿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微微张开嘴唇:“阿爹,我想娘亲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滴眼泪会从我的脸颊划下来,我不喜欢哭,可我此刻心里真的好委屈好委屈。
“嗯,阿爹知道,阿爹知道……”
我不知道阿爹是真的知道还是哄我,后来我想了想我确实不应该质疑阿爹,娘亲走了那么多年阿爹独自一人将我扶养长大,他心不知比我痛多少倍,不知比我思念娘亲多少倍。
郎中说我小时受过寒,如今又来一遭,体内寒气重。那日我身体受了凉病了好久,天天在房间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想出去可是总被宋姑姑拦下来,这回墨儿也帮着宋姑姑拦住我,我便再也没招了。每日宋姑姑都要逼着我喝那些难闻的中药,要是没有松花糕来陪衬我想我是断然喝不下去的。
我时不时站在窗子口,这窗子真的是高啊,怪不得千澈摔下去的时候那么生气。我看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我倒是想它能快点开花,至少这样我就有借口出去了,我转头看看不远处的屋顶,偶尔几只春鸟停在上面,然后我一刹眼它们就不见了踪影。我觉得楚牧修就是那只鸟,来无影去无踪,我看不透摸不到更抓不着。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双翅膀,因为那样的话我想去哪就去哪,可现在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个长了翅膀的人带着我飞,一直飞到我想要去的地方……
偶然我也会悄悄到阿爹书房里拿些兵书来看,里面讲的一些是对前人兵学思想的继承和对当时军事实践经验的理论总结。这些书说的都太笼统我怎么都看不懂,可我就是无聊得没有事情做,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些书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楚牧修,想起玄武,想起在南山上楚牧修为我戴上的那只桃花。我拿着木簪子,上面刻着的桃花一支一线都是那么的精致,可是刻它的人啊,又是那样的无情……
我一连病了好几个月,没有出去过一次,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楚牧修的消息,他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想,他大概已经把我忘了吧。
那日阿爹回来得很早,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问他去哪他说跟着他就行了。
我以为阿爹要带我去娘亲的坟头上香,可是清明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想到阿爹会带我走进他的书房,我不知道阿爹是怎么想的但我真的不想再读女诫或者兵书了。
“阿爹,您是有事跟我说吗?”
“阿烛啊,你那时不是说你想你娘了吗,我带你去见她。”
我抓着阿爹:“见她?我娘亲她,她难道还活着?”
“你跟我来!”
我脸色不很好,一半是高兴一半是疑惑,阿爹走到书架子上轻轻地扭着墙上最不起眼的一块石头疙瘩。
“怦……”
我万万没想到那里竟然是一个机关,书房里竟然有一个地下室。怪不得阿爹平时不让我随意进入他的书房,小时候我无意间看见墙上那个石头疙瘩,觉得好看就就摸了一下,好生生的被阿爹痛骂了一顿。那时候我还生气好几天不理阿爹,后来阿爹拿着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来哄我,我才渐渐释怀。
那时候我不懂,原来里面另有玄机。
地下室里好黑,阿爹一只打着灯笼一只手牵着我,再走进去一些里面就灯火通明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阿爹的书房下藏着一个小屋子,我好奇着仔细东张西望了好久,墙壁上挂着很多油灯,阿爹把灯笼放在地上,顺着油灯一路走进去。 阿爹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不得不说我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一下子期待一下子又有点害怕。
阿爹走在前面:“阿烛快跟上。”
“哦!”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跟在阿爹的身后。
说实话,这里的确是个凄凉之地。
我和阿爹走进去再拐了个弯又走进一间小屋子,里面一张桌子,桌子上燃着香火蜡烛,盘子里盛着瓜果点心,空旷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大大的画像,画中的女子长得真好看,身穿紫萝裙,头戴凤尾钗,和和气气地笑着,我上前仔细一看她手里还拽着一支桃花。可能是有了一些年头,宣纸上已经有些泛黄。
我纳闷瞧了瞧阿爹:“这是……”
“这是你娘亲。”
“我娘亲?”我用手摸了摸画像,“原来娘亲长这个样子,真好看!”
我心里有些埋怨:“阿爹为何现在才带我来见娘亲?”
阿爹又开始语重心长:“以前你总是吵着闹着要娘亲,可是你那个时候还小我怕你给你看了你娘亲的画像更是会越发地想她,于是我想着等你长大了懂事了再与你说,总有一天阿爹会比你先走一步,以后留给你做个念想。”
“好端端的阿爹你又说这些干什么,害得我闹心……”
“好好好,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从小到大阿爹最怕的就是我生气,因为我一生气就不同他讲话,我一不跟他讲话他就着急,后来还要花好些时间哄我,实在是得不偿失……
阿爹说这副画像是他帮娘亲画的,那个时候正值初春,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娘亲摘下一朵笑得那么开心。阿爹说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于是从书房里拿来宣纸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这副画作。
不得不说阿爹的书画技艺实在是高超。
其实我刚才还在幻想娘亲是否真的还在人世,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幅画,虽说只是一幅画但我也很满足。至少我想娘亲的时候可以来看看,我终于知道阿爹为什么能在书房里呆上一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