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文才正要抱起母亲起身去寻找医馆,忽听得身后一道声音响起:“等等,不要随意动她,会伤到脾脏的。”
祝文才一回头,只觉一片大耀眼红光挥过眼前,让他情不自禁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前已经蹲下一个陌生的女子。
佟佳言伸出手,轻轻掀起祝家夫人的眼皮。
人群低低的议论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回讨论的中心人物已经从祝家母子转变成了她。
“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突然凭空冒了出来?”
“她在做甚?不会是在给这妇人看病吧?”
“她和祝家母子认识吗?”
耳边议论纷纷,祝文才一脸错愕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佟佳言,惊愕地看着她朝自己的母亲伸出手。
他本想出声喝止,但见佟佳言只是掀起祝母的眼皮查看,然后搭上祝母的脉搏,侧脸对着他,垂眸思索。
每一个举动都在说明,她只是在看诊。
“你母亲是不是一直都有腹痛的毛病?”佟佳言忽然将视线转移到祝文才脸上,问道。
祝文才楞了一瞬,而后点头道:“是,你怎么知道?”
佟佳言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但想想还是算了:“这个待会儿再说,我先帮你把她唤醒。”
她说着,起身从腰间取下一个葱绿色荷包,从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来,拔掉瓶塞,举到祝母鼻前晃了晃。
祝文才只觉一阵淡淡的酸涩气味飘开萦绕在鼻前,让人精神一振。
祝母悠悠转醒过来。
佟佳言迅速盖上瓶塞,防止气味挥发。
“娘——”
祝文才紧张地看着祝母喊道。
“文才……这、这是哪里?”
祝母的意识还有一些模糊,祝文才就道:“您刚刚晕过去了……”抬头看了眼佟佳言,“是这位姑娘救醒的您。”
“哦……”
祝母想要起身,祝文才忙扶着她。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祝母感激地朝佟佳言弯腰道谢,佟佳言忙伸手托住了她。
“伯母不用多礼。”
祝母被她搀扶起身,又听她说道:“伯母您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还是去医馆看看的好。”
祝母笑意和蔼地摇摇头:“我的身体我有数,都是些治不好的老毛病了。”
他们来了金陵才知道,金陵的物价十分之高,与家乡小县的物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果真是传说中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随身携带的银子本就不多,哪里还能浪费银钱给她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去看病吃药。
祝文才闻言脸色冷峻地道:“娘,我带您去看大夫。”就算是要他去给人做苦工,他也要给母亲看病买药!
祝母缓缓摇头,用眼神告诉他有事回去再说,要他先和佟佳言道谢。
佟佳言猜出他们的窘迫,转身朝绿芜使了个眼色。
绿芜立刻就将装有银钱的荷包递给她。
“这……”祝母看着佟佳言递过来的银票开始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明白过来她是何意,顿觉不妥,就赶紧推了回去,“这钱我们不能收。姑娘菩萨心肠,已经救我一命,我们不能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佟佳言按住祝母推辞的手,笑着道:“伯母先听我一言,可好?”
祝母抿着嘴唇,做出倾听的姿势。
佟佳言道:“人生在世,谁都会遇到燃眉之急。遇到别人困难的时候不伸手,又怎么敢期望自己困难时能有人对自己伸出援助之手呢?”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况且我这钱也不是平白送给您,而是……借给他的。”她说着,嘴角一勾,头一偏,目光带笑地落在了旁边站着的祝文才身上。
祝文才一愣,眼里快速闪过错愕。
祝母朝自己儿子望去。
人群也跟着一静,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再度纷纷响起。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位小姐看上这个祝秀才了?”
“哎呦,今天这趟街出得可真值!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此看到“挟恩捉婿”的戏码!”
佟家众人:“……”
青桔凶巴巴地将那一群八卦的百姓一个一个瞪过去。
这些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点吧?!是不是都吃撑了闲的?!
佟佳欣悄悄上前两步,小心地探头张望。
难道七姐姐真在大马路上看上了这个穷光蛋?虽然这人看上去长得确实蛮好看的,但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而且……这人还这么穷!
小纪氏猜不准佟佳言想做什么,但出于对她的尊重,小纪氏并没有上前打带她走。
也许佳言只是善心大发拐弯抹角地在帮助这家人呢?就、就算她真看上了这个少年郎,只要她是真心喜欢这人的话,她做母亲的也、也是不会介意的。只是,回头她可要好好打听打听这家人的情况了。
佟佳言并不知道其他人已经脑补出了这么多可能。
同样的,祝文才也没有。
他们互相对视,一个嘴角含笑打趣,一个目光深沉疑惑。
良久,祝文才才接过她手里的银票,像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和她说,保证似的对她道:“我会还你的。”
“好啊,我等着。”佟佳言点头。
她朝小纪氏走去,请求地拉住小纪氏的手:“母亲,能不能让我们的马车送他们去医馆?”
小纪氏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当然可以。”
最后马车要送人走时,佟佳言还特意留了绿芜陪祝家母子一起,又将她叫到身边交代了几句。
绿芜抬头,点点头。
热闹结束,人群自然而然就散开。
马车将要出发之际,祝文才忽然叫停车子,喊住佟佳言:“你为什么要帮我?”
佟佳言转身,想了想问道:“听说你是准备上京赶考的秀才?”
祝文才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脸上,不明白这个问题和他所问有什么联系。
“是。”
佟佳言就笑了:“我觉得……你一定会高中的。”
祝文才一愣。
他猜想了好几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这句话。
“你就当我是在提前押宝好了,我赌你一定会出人头地,一鸣惊人。所以,把眼前的困难当做对自己未来的打磨好了,一定要加油,不要让我的第一次押宝空手而归呀!”
她说完,促狭地朝他眨了下眼睛,转身走到小纪氏身边,挽着她一起,朝前面的首饰店而去。
祝文才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中回荡着她刚刚说过的话,久久回不过神。
胸膛里像是有一股热血被人点着了一般,烧得滚烫。
“文才,我们该走了。”
祝母见他盯着人家小姐的背影出神,觉得会冒犯他人,所以故意出声提醒。
祝文才这才回神,松手放下车帘。
绿芜笑着朝外喊了句:“牛大哥,可以出发了。”
“好嘞。”
马车平稳地驶动。
车里面,祝文才忽然抬头问绿芜:“敢问贵府小姐尊姓芳名?”刚刚他忘记问了。
问完又觉得不妥,怕绿芜会觉得他轻率冒犯,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恳请姑娘告知,祝某日后才好上门答谢报恩。”
祝母也赞同地点点头,朝绿芜看过来。
绿芜笑着道:“我家老爷姓佟,桃花巷的佟宅就是我们家,我家小姐在家行七。”
佟七小姐?
祝文才将这几字又在脑里念了两遍,方才郑重拱手点头:“祝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