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有立即予以回应,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掏出了自己的铜芯旱烟,开始往里面塞烟草,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动作意味着师父开始了深思熟虑。
对于孔岺的请求,师父才是主导,所以干爷爷选择了沉默,将目光投向了师父,等待着他的回应。
孔岺看到师父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为难,毕竟师父于他有救命和发家之恩,贸然将恩公拉入麻烦之中,实在过意不去。
而师父素来不管闲事,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孔岺和他又是老友,一口拒绝未免有些太过绝情,所以师父需要好好思量。
面对师父的沉默,孔岺左右思虑,然后说道:“老孙,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这样子吧,你愿意相助,不论成否,我都愿意给你这个数的价钱。”
说着,孔岺伸出了一个拳头,我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但是听到了师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知道不是一个小数目。
然而素来小气的师父只是瞥了一眼,面不改色,说道:“老孔,你跟我讲钱那就太见外了,我并不是在考虑这方面的事。你看我也拖家带口的,我是担心徒弟的安危,一般这种事情,可能牵扯范围广,我实在不愿去得罪一些阴险小人,我是不怕报复,但是我的徒弟,毕竟年幼,不谙世事,很容易吃亏的。”
我立即说道:“师父,我不怕,反正鬼门关都走过好几回了,这世间的恶不除,总会有人因此遭难。”
师父瞥了我一眼,眼神之中虽有怒色,但更多的是惊讶。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朝我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师父接着问道:“老孔,你们孔家势力庞大,你怎么不去找相关的专业部门或者人士去查探一番?”
孔岺叹了口气,道:“不怕你笑话,我孔家虽然官面上人缘广博,但都是生意和官场上的人,涉及到一些神秘圈子,确实接触不多,像那个宗教特别事务局,我包括黎供奉,连见都没见过,而且对云层上面的人来说,区区一艘小艇二十余人,只不过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不愿出力协调。就算我有意将案子推向特殊部门,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渔政和水警手上,变成了沉船事件。”
听罢,我们都不禁叹息,就如同台阶一般,消息想要传到顶层,还得一级一级往上走,并不是说上头不愿管,有时候大大小小事件太多,实在处理不过来,于是就出现了只抓大事特事,小事常事下级处理的情况。
像孔岺这种渔船失踪的情况,没有明确的神秘事件证据,很容易被认为是沉船事件。
这大概就是上不知下苦,下不知上难吧。
师父一言不发地点着了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一番,思虑良久,然后才说道:“这样子,老孔,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开一挂,算算前因后果,再做决定。”
孔岺马上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这时,我看到前堂的柱子后面有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张望,孔岺看到之后立即眉开眼笑,招了招手,道:“嫣嫣,过来。”
小女孩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孔岺跟前,面带羞涩地拽着孔岺的手打量我们。
小女孩看模样与萧翎差不多,两三岁左右,扎着双麻花辫,长像很乖巧可爱,特别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有灵性。
孔岺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满脸慈爱地对师父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女,名叫孔嫣,快满三岁了,嫣嫣,叫‘师父好’。”
“师父好!”小女孩乖巧的很,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孔嫣的出现将一开始郁结的气氛化散许多,师父和干爷爷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随着气氛缓和,孔岺就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老孙,是这样子的,我最近在小梅口那儿看中了一块地,本来打算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既然二位大驾光临,我想请二位给个建议。”
师父顿时笑了,说道:“老吴,你看吧,我就说那儿是老孔的地。老孔,风水之术我不算精通,不过我旁边这位玉柳真人倒是懂行,让他给你讲讲吧。”
孔岺连忙朝干爷爷作揖道:“有劳真人了。”
孔嫣见状也学着朝干爷爷拜了拜。
干爷爷虽然和师父说不管这事,但他终归是个热心肠,不善拒绝,连连摆手道:“孔老爷客气了,那小梅山的山势我来时的确看了一眼,是块风水宝地,有盘龙望珠之势,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打算用来建什么?”
孔岺说道:“我打算造一个高级酒店。”
干爷爷缕着胡须说道:“卧龙醒,则脊起,所以房屋不可过高,且需要沿着山脊连片,至于那龙珠,入水易没,需出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暗礁上面建造高塔,与山脊平齐,将那盘龙望珠化为游龙戏珠,那风水之盛,可飞黄腾达。”
孔岺一听,大喜过望,连连朝干爷爷拜谢。
干爷爷倒也谦虚,说道:“这八卦风水相,高深莫测,我只略懂一二,已然尽力,如若有失偏颇,切莫怪罪才是。”
两人于是又是一番客气之辞。
这风水,师门十六门中便有,师父要说不懂,我觉得那是推脱之辞,不过风水本身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学问,只通皮毛,给寻常百姓家看看那还绰绰有余,一旦涉及到复杂的山川走势,也只有那大智大通者,才能够道出真谛。可能师父的确只是通了皮毛,不敢随意揣测,免得误事。
接下去,孔岺又和师父干爷爷聊起了一些家常趣事,叙叙旧。
我们在一旁听着,百无聊赖,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欠。
师父瞧见了,于是对孔岺说道:“老孔,你给我们安排个屋子吧,几个孩子也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喝喝茶,我好久没尝过你的高山老白茶了。”
孔岺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黎墨给我们安排住处,他则带着师父干爷爷去往后院。
在黎墨的安排下,东厢房被下面的人收拾出来,两张床正好够我们三人休息。
东厢房内部也都是木制家具,风格倒有些偏向现代古建,古色古香之中参杂着现代气息,便如同乌镇的旅馆一般,内部厕所浴室,书桌电视一应俱全,两张大木床垫着厚厚的胶棉毯,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躺在上面十分舒服。古代现代相结合得恰到好处,不会感到另类或者别扭,想必在其中的布局也花了不少心思。
平时这些房间就是给前来拜访的客人居住的,所以装饰颇为考究。
我们歇下后,黎墨说道:“我让下人拿些吃食过来。”
黎墨所说的下人只是以前的称呼,现在其实都是孔岺找来的保姆保洁,合同工,都要给工资的。
师姐站起来摆手道:“我去吧,不麻烦别人了。”
虽然师姐对师父师兄比较凶,但也仅限于此,对其他人包括我,她都非常柔和,也不知这两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师姐化作母老虎。
黎墨点了点头,道:“那我带你去吧,厨房吃食备足了,随便挑便是。”
说罢,他便带着师姐离开了屋子。
趁着这当间,我赶紧把憋了一天的小狐狸放出来,威力避免人多眼杂,小狐狸一直被我关在书包里,此刻总算得以解脱,它一下子就跳上了我的膝盖,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受尽了委屈一般。
面对它的委屈,我也心疼,与它好是亲近了一番才想起来它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于是我赶紧让它乖乖呆在书包里,跑出去找吃食。
小狐狸喜欢吃熟食,荤素不忌,所以基本上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倒是好养活。
也不知道狐狸是不是都这样。
我出门没多远,就瞧见师姐和黎墨站在院子里聊天,师姐手里还端着一盘吃食。
我暗自嘀咕,还有心思闲聊,小狐狸都快饿死了。
于是我几步跑了上去,看见我过来,师姐急忙招呼我道:“云翼,端去吧,我还做了一碗排骨汤。”
说着,师姐朝我眨了眨眼,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师姐也没有忘记小狐狸,竟然还细心地做了一碗排骨汤。
我立即笑呵呵地接了过来,黎墨也面带笑意地对我说道:“你师姐对你们可真好,厨艺也了得,你们可有福咯。”
师姐羞涩一笑,含苞待放。
我接了话茬,道:“我有福是真,师父师兄不挨骂就算万幸了。”
黎墨微微一愣,似乎没听明白,问道:“怎么讲?”
师姐当即怒嗔道:“云翼,瞎说什么!赶紧回去。”
我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跑开,我可不敢得罪师姐,不然以后在师门可没好果子吃。
师姐做的菜我早在家里就见识过,赶得上顶级大厨,瞧见小狐狸吃的欢快,我也情不自禁尝了一口,呵,那个鲜美,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看见小狐狸吃掉整整一碗,实在羡煞我也,想着以后可得好好跟师姐学学厨艺,这样就吃喝不愁了。
而师兄,在我回来之后就看到他拿着一块木头雕刻着什么,那全神贯注的模样,就算师姐那香气四溢的汤汁摆在面前,也不为所动,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不好打扰他,于是只是稍稍瞧了几眼,看上去他似乎在雕刻符牌之类的东西,或许是练习亦或是师父布置的任务。
这一晚,我是睡得最早的,这一晚,雷声轰动……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一个黑眼圈出了门,正好与对面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师父四目相交。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师父顿时脸色骤变,三并两步冲了过去,我们其他人也紧跟而去。
师父一把推开了孔岺的房门,只见他的老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瞧见我们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拽着师父死活不放手。
我们急忙冲进屋子,只见孔岺双目圆瞪,满脸青黑,嘴巴大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