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嫂第一次见袁起带女子前来,虽说喻子衿的脸和襦裙上还沾满了燃灰,看着异常狼狈,却也没有因此生出嫌弃,依旧十分热情。
“来,妹子,这大冷天的,怎会穿得如此单薄?也不见你们带着什么行囊,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嫂子这儿有几件刚做的新衣,你们俩先拿去穿穿,御御寒”
喻子衿低头看了眼确实有些不堪入目,且过于单薄的衣裳,倒也不似官家女子那般扭捏的做派,欣然接受,“那悠然就先谢谢嫂子了。”
“谢嫂子了!”袁起也朗声接到。
袁起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喻子衿的注意,不禁借着烛光打量了一番。北原长寒,当地的人们多少会像徐大哥这样,披着件大氅再出门,而袁起却与自己无二,仅穿着内室的常服便在外边晃荡,料想应当也是被冻上一遭了。
换好衣裳出来,喻子衿霎时觉得暖和了许多,安静地坐在暖炉子旁烤火。
“妹子生的可真是精致,跟你阿哥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不及了。”看了眼整理完,洗了脸上燃灰的喻子衿,徐嫂不免有些惊艳道。
“谢谢嫂子。”喻子衿微微笑道。北原的常服多是以箭袖为主,及膝褶裙配上一双精巧的短靴,若是出行在外,便再披上一件大氅,与东启比起来,确实大有不同。
喻子衿平日里大多穿着较为柔美的襦裙,或少时穿着飘逸的窄袖男装,此时一袭利落的北原常服上身,倒更是多了些英气。
换好衣服的袁起走进小厅,见到俯身坐于暖炉子旁,轻盈一笑的喻子衿,有些微愣,本以为是救了个逃难的小奴隶,没想到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位落难的富家小姐。
“我妹妹当然好看,也不看看她阿哥是谁。”袁起一脸骄傲的模样,说起谎来倒是一套套的,兄妹之间本就可能不太相像,如此一说倒更让人相信,喻子衿就是他妹妹。
“先前也不见你提过,你这混小子,有这么个貌若天仙的妹妹,打算藏起来不见人吗?”语罢,徐深作势欲要敲打袁起。
此情此景,喻子衿不禁升起一丝忧愁。不知哥哥他们过得如何,自己离家这么久,爹爹应该会很担心吧,而且自己如今孤身来到北原......林潇和阿珊也当是急坏了吧。
似是感受到喻子衿的异常,袁起打着哈哈走近,伸手搭着喻子衿的肩膀,低声笑道:“放心吧,待明天放晴些,我就送你回家。保证毫发无伤地把你交到阿爹阿娘手里。”
徐家夫妇不知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儿,朗声大笑,没有注意到这边喻子衿和袁起的小动作。
袁起笑起来时,总会露出他的两颗小虎牙,颇有邻家少年郎的气质。除此之外,似乎还带着一种奇妙的感染力,感染着喻子衿,让她忍不住放宽心,欣然答应。
可,回家?凌府尚在东启,百里殊仍旧穷追不舍,又该如何回家?
次日清晨,喻子衿被一股热乎的奶香“叫醒”,快速穿衣下床,推开门去。
“小然,快来,嫂子刚热的牛奶,可香了。”袁起坐于小凳上,手里捧着一个大碗,热络地朝喻子衿招呼道。
“妹子醒了,先来吃点东西,垫垫胃。”徐嫂见喻子衿出来,立马上前拉着她的手,递过一碗热腾腾的牛奶,笑着说道。
“谢谢嫂子。”喻子衿接过带着浓郁奶香的热牛奶,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流至上而下,整个人都慢慢暖和起来。
行至一旁的小椅上坐下,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朝窗子处望去。只见窗户微微掩着,雪后的天似乎格外的清澈,光是从一道小口子看出去,都能感受到外头的光亮。
吱——
小厅的门被打开,一阵雪气从外头飘进,喻子衿不禁缩了缩脖子。徐深搓着手哈着气快步走进,即使迅速将门关上,一时卷进的冷意仍旧无法消散。
“雪虽是停了,可这天还是冻人得很,马已经给你俩牵出来了。这么急着便要走吗,不妨多呆半日,待雪化些再走。”徐大哥脱下大氅递给徐嫂,靠着暖炉子就近坐下。
“不用了,逗留了一夜,也该早些回去了,不然家里的人要担心了。”喻子衿明白袁起话里有话,只是他误会自己家在北原,便觉得应当尽快送她回去,免得家人担忧。
喻子衿也不做反驳,算是暂时默认了袁起的说法。
“难得你小子还念着家里人,行,我也不强求你,路上小心便是。”徐深起身拍了拍袁起的肩膀,爽朗而言。
吃完早饭,两人便与徐家夫妇作别,只是刚至门口,喻子衿便有些为难。门外拴着两匹枣红马,显然是为喻子衿和袁起准备的,但实际上自己并不会骑马......
见喻子衿一副犹豫不前的样子,袁起不禁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那个,我,不会骑马。”喻子衿有些为难,愣愣地瞪着马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不会骑马?”袁起一脸震惊。北原自古以来,不论男女,凡是十岁过,家中长辈皆会安排习马术一事,是以北原境内如喻子衿这般大的姑娘,且不说精湛,却都也会些马术的。
被袁起这么一说,喻子衿不禁脸颊发烫。自己虽不是北原人,没有十岁习马术的规矩,但作为东启战神战王喻烽的女儿,长这么大竟不会骑马,要是说出去,也确实太过丢人了。
见喻子衿有些失态,袁起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抬手挠了挠脑袋,随即笑道:“没事儿,我带着你就好,女孩子也见不得非得会马术不是。”
语罢,袁起爽快的翻身上马,向喻子衿伸出一只手。
“对了,还没问呢,你家住哪?”袁起将喻子衿拉上马,坐于自己身前,用双臂护住,一扯缰绳,马儿稳健地跑了起来。
“我......你送我到白城就好,麻烦了。”喻子衿也不是故意隐瞒自己是东启人的事实,不过是将袁起的帮助当做江湖救急,经此一见,就此别过,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能少些麻烦。
袁起却以为喻子衿仍是心存戒备,因而不肯说出家址所在,心下也能够理解,不在多言,策马向白城的方向奔去。
一刻钟后,两人到达城门口。由于城内禁止策马疾驰,因而两人在距城门还有一小段路程时,便下马不行。
“今日城内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城门口巡查的士兵,竟比往日里多了一倍。”见城门处排着队进城的百姓,以及周围值岗的士兵,袁起蹙眉低喃。
语罢,喻子衿也抬眸看去,却在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时,心下立马警铃大作,快步躲至袁起身后。
感受到喻子衿的异常,袁起望了眼城门处的检查官员,霎时反应过来,转过身,将她严严实实地挡住,“抓你的人?”
意外救了喻子衿的那夜,袁起便看出那些人衣着样貌皆是偏于南方,并不来自北原,再看城门下的青衣男子,更是了然。
“你知道我的身份?”袁起竟能这么快猜到自己所言为何,喻子衿心中的警惕再次升起,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草木皆兵。
“不知道,只是猜测你不是北原人。放心吧,你不愿多说,我也不会强求。”望了眼似是因为某种变故,而变得有些一惊一乍的喻子衿,袁起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对不起。”喻子衿霎时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袁起在看到青云的一瞬间,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不被发现,而她却还怀疑袁起,一抹愧疚涌上心头。
袁起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担忧现下的状况,“那你接下来怎么办,那些人看起来像是不想善罢甘休。”
“若是绕路从白城去郓城,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到不了,再加上寒冬已至,暴雪前行可不是什么好事。”袁起略微思索,望了眼身上的衣服,心下来了主意,“不如这样吧......”
城门口,青云行至一旁的马车边上,俯身抱拳而语:“世子,尚未发现郡主的下落。若是她昨日连夜逃出白城,我们在此堵截,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马车内传来一阵充满冷意的声音:“她一定会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守城的士兵寒声问道。
“这位大哥,我老伴近来似是染了病,全身起了麻子,便连夜赶到白城,找大夫医治。还望大哥行个方便。”老人缓缓说道,有些佝偻的脊梁伴着说话上下起伏。
身旁的老妇人低声捂嘴轻咳,不经意间露出一截手腕,略显暗沉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地冒着红色的小点,手指处似乎还有些腐烂的迹象。
士兵见后只觉得有些晦气,况且上头要找的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只道与这身染疾病的老夫妇定是无关,挥挥手,便让两人进去。
喻子衿与袁起两人状若无意地相视一眼,对士兵连声道谢,而后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城内走去。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