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正在熟睡之中,宝欣径直走了进来,也不许人通报,便直接来到榻前唤醒徐氏。
“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徐氏躺在榻上,睡眼惺忪,任宝欣回禀道:“夫人,柳儿带着二进门守门小厮萎儿来报说,说阮姨娘抱着琵琶出了二进门。”
徐氏闻言,一个激灵坐起来,伸手抓过一件水蓝色绣芙蓉花坎肩披在身上,看着宝欣道:“快,去把她给我拉回来。”
宝欣低头有些为难:“夫人,她是姨娘,是半个主子,我们是奴才,这样去,不合适。”
徐氏眉头一蹙,“老爷今早估摸着就能从宫里出来了。她估计是想偶遇老爷,你说她抱着琵琶,许是想再弹曲琵琶,打动老爷。我看她病得昏重,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能与老爷说些什么。左右我是府里主母,她就是去见老爷,也不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宝欣抬头看徐氏一眼:“所以,主子不打算去阻挠她?”
徐氏掠了宝欣一眼:“阻挠?”徐氏嗤笑一声:“我是府里当家主母,是陕右富商嫡长女,她阮氏不过是一介卖唱的琵琶女,我天不亮就去阻挠她传出去,岂不是府里的笑话?”
宝欣看她一眼,“夫人打算装聋作哑?”
徐氏笑笑:“装聋作哑?这事儿传出去便不好,府里姨娘趁着天亮弹唱琵琶给刚从宫里领赏出来的爷们儿听,算个什么事?还要不要脸面?害不害臊!”
宝欣更加不解:“夫人觉得此事不好,会丢府里脸面,那,为何不去阻止?”
徐氏伸手细长的手指在鸳鸯红棉绫罗被面上拂了拂,嗤笑一声:“阮氏就快不行了。她执意去见老爷,你说为什么?”
宝欣不解:“奴婢愚钝。”
徐氏看她一眼,道:“是为了玉瑚。玉瑚在府里是最不得意的一个了。玉琢玉蝶虽然性情大相径庭,却互为援引。玉珺虽没有萧姨娘了,却因萧姨娘的缘故一直受老爷宠爱,玉琬玉琮玉嫣皆是嫡出,样样得意。唯有玉瑚,相貌中等,性情也不拔尖儿,阮氏又是个歌姬,不能给玉蝴留下什么。阮姨娘自然不放心玉瑚一人在府里,自要找老爷,求老爷照顾玉瑚。”
徐氏又道:“我猜她是想再最后弹一曲琵琶给老爷听,让老爷刻骨铭心地记着她。”
宝欣道:“那,那夫人为何睁只眼闭只眼?”
徐氏默然一笑:“我并没有睁只眼闭只眼,这件事,夫人我自有打算。”
徐氏看着宝欣道:“你要假装不知此事。也让柳儿萎儿他们万万不可声张此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夫人,就要做一回这个黄雀。”
宝欣茫然出门。
宫内,宫宴已经结束。
端皇扶着齐后,两人齐齐回了内宫。
太子妃拉着温庭玧欲往东宫去。
太子拉住她二人,一齐立在宫道上等候文暮。
上柔城皇宫高高的宫道上飞过几只鸿雁,天色已经有着蒙蒙亮色,宫道上飘动着的个个灯笼也依次熄灭,立在高高宫阶上,看着灯笼依次熄灭,倒是很有趣的景致。
温庭玧心中泛起微微的振作,抬头看太子妃,身后传来三皇子的笑声:“呵,臣弟要恭喜太子哥哥了,不知道,这次父皇要给太子哥哥封个什么亲王做做呢。”
太子眉峰轻蹙悠然转身,看着一脸桀骜不驯的三皇子,忍不住开口:“老三,你我兄弟也许久不见了,等我受封亲王那日,叫上老六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喝一场。”
三皇子挑唇一笑:“不必了。你是谋害老七的人,我自与你势不两立。”
太子妃忍不住道:“三爷,七弟是谁害死的,你我心知肚明。三皇子总是这般贼喊捉贼,我这嫂子真怕有一日,三弟会发癔症。”
三王妃闻言颇为不屑:“闻说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患难与共,原本是不信的,现在知道了。就算太子爷有着谋害亲弟弟的嫌疑,太子妃也对他不离不弃,这份坚毅,倒是令弟妹佩服。”
温环肥肥的手拉着三王妃的罗袖,目光却盯着温庭玧,见他身姿颀长,长得纤瘦精致,忍不住就一直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道,若自己的通房丫头也是温庭玧这样精致纤瘦便好了。
温庭玧并未察觉温环那奇特的思绪,只道自己离开上柔城时,他才过了满月,所以对自己好奇。
温庭玧沉静如水的目光掠过去,对这个目光糜糜的小胖墩很快失了兴致,只抬头看自己的太子妃母亲。
太子自知在权势面前,这个三弟是势必要与自己为敌了,便道:“老三,覆水难收,你我兄弟情义,真要为了区区一个皇位,闹得如此难堪?”
五皇子挑眉:“太子爷若不在意名利,为何想尽办法从襄尚城回来?在襄尚城做个挂职城主,不用操心,每月领俸禄,岂不快哉?”
“那是因为我必须回来,还朝云观一个清白。就因为朝云观与我亲厚,便被人诬陷谋害七皇子,朝云观何其无辜!流放那些观徒何其无辜!我不忍也!老三,你自幼喜欢与我争,看不惯我比你好,不喜欢我超过你,我都忍了。唯独你不该,让不相干的人卷进来,甚至引我而受伤。这个,我决不能忍!老三,你若向父皇承认你杀害七弟,来日我若为端皇,必不逼迫你。”
太子妃闻言,忙伸手拉了拉太子的袍子,生怕他失言。
太子却不以为意。
三皇子冷蔑一笑:“你……太瞧不起人了。你怎知道,我登不上端皇之位?”
太子道:“你以为诬陷了朝云观,本宫便再不能翻身了,这才是瞧不起本宫!”
太子又道:“老三,你是绝不可能登上端皇之位的。何必为了一个你得不到的东西,残害手足亲情。落得人憎物怨!你为了你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而扭曲了你自己,做下了损人之事,才是你对你自己最大的不尊重,对你自己最大的瞧不起。”
三皇子冷笑:“多年不见,太子哥哥倒是口才见长了。能说会道,跟以前那个木讷寡言的太子爷不一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