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沉寂的容王府因吴氏孩子的出生,添上那么一丝喜色,容老夫人虽为亲自来见容王府出生的第一个长子,但流水似的赏赐已经送进吴氏院子。
可喜色背后却是阴冷又沉郁的黑暗,吴氏院子里仿佛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陈稳婆端着一碗黑黑的汤药伺候在吴氏床榻前,趁着她意识模糊之时,将汤药全部喂了进去。
而吴氏此刻只能凭着本能咽下汤药,突然她猛地一阵咳嗽,惊得陈稳婆手里汤匙砰地一下落在药碗中,最后一点药汁也洒了出来。
吴氏半是清醒,半是模糊,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身子下面撕裂的疼痛和一丝润意,她呻吟出声,叫道:“……孩子,孩……”
陈稳婆神色有些惊慌,赶忙收拾药碗,却又不小心发出声响,眉头一皱就急忙出去。
屋中,烛火渐渐变得昏暗,墙上倒映着床榻上吴氏的身躯,还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
此时,喜鹊终于找着机会偷偷进了屋子,多亏吴姨奶奶发动的突然,让戚氏没机会细想她去了哪里。
喜鹊伏在吴氏床头,压低声音唤着:“姨奶奶?”
吴氏沉重的眼皮,虚浮地抬起一条小小的缝隙,模模糊糊地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问:“……喜、鹊……怎么,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
喜鹊幽幽开口:“姨奶奶怎么忘了,你答应侧妃娘娘将孩子交给她扶养,小公子自然是在侧妃的院子里,姨奶奶怎么又能听得见哭声。”
吴氏怅然失措,眼睛闭了闭,是啊,是她自己答应的,她怎么能忘了……
喜鹊说话声还在继续:“姨奶奶生了王府的长子,老夫人可是欢喜,就连侧妃带走小公子走时,更是小心翼翼倒像她才是小公子的亲娘。”
她见吴氏眉头一皱,又问:“姨奶奶这是疼吗?姨奶奶可是为了生下小公子宫口都已经撕裂了,流了许多血自然是疼。”
突然话音一变,面色略微有些狰狞:“可是银杏和你一样的疼,姨奶奶真是狠心下手,那瓷片扎在她的血肉里,留下的伤疤都好不了……”
吴氏呼吸一沉:“你……”
喜鹊痴笑几声:“可现在姨奶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姨奶奶可是觉得身子下面润润的,要婢子告诉你那是什么吗?”
吴氏脸色发白,心下一阵寒意,喜鹊伸手探进吴氏的被褥,又缓缓伸了出来,只见手上满是鲜血还仍不甘心的凑在吴氏面前,手中鲜血汇聚成一滴落在吴氏脸上。
吴氏只觉脸上一阵冰凉润意,喜鹊静静地笑道:“这是你的血,姨奶奶想见小公子,可是没有机会了……”
“因为你就快要死了,陈稳婆喂你喝下的药是要让你血崩而亡,她是侧妃娘娘的人,姨奶奶你被骗了!”
吴氏眼睛一瞬瞪得老大,眼白处密布着血丝,目眦尽裂地瞪着床顶,不可置信地虚弱喊着:“怎么,可能!”
喜鹊道:“小公子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有你这么一个亲娘,他会以为生养他的人是侧妃娘娘,将来他成了世子,成了容王府的主人,自然是事事孝敬的是侧妃,不会是你。”
吴氏整个人僵直地躺在床榻之上,面部抽搐着:“……你骗我!”
喜鹊凝视着吴氏:“婢子有没有骗你,姨奶奶心里清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婢子怎么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连谁害得你都不知道就让你这样没有负担的死去。”
“姨奶奶这一辈子的指望都放在了小公子身上,可以最后还是替她人做了嫁衣,母子离散,而你最终成为亡魂归于阎王殿。”
“可惜姨奶奶生前嚣张跋扈,欺辱下人做了那么恶事,连阎王爷也饶不了你。”
……
第二日,戚氏将小公子抱得严严实实前去给容老夫人请安,眉眼之间满是喜悦之色,仿佛这孩子是她亲生一般,她微微福身:“小公子给祖母请安。”
容老夫人笑着道:“好,好,好。抱过来让我看看。”
乳母抱着孩子上前,容老夫人轻轻掀开挡住孩子脸庞的襁褓一角,秦妈妈也凑过来看着烦:“小公子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人,和王爷长得一模一样。”
小孩儿已经醒了,眼睛睁着一条小小的缝,一双小手食指蜷缩,小嘴抿在一起,也不哭闹。
容老夫人笑了笑:“和他亲娘倒是不一样,是个安静的性子。”
戚氏脸色微微一变,又低下头拿起手帕掩面,哀愁道:“说起吴姨奶奶,陈稳婆那边说怕是情况不好,要备下后事了。”
容老夫人闻言眉头一皱,抬手一挥让乳母将孩子照看好:“怎么回事儿,昨日孩子生下来也没听到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戚氏长叹了一口气,细声道:“小公子长得如此健壮是母亲肚子里养得好,可是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就十分艰难,万幸是生了下来,可是今日陈稳婆说吴姨奶奶有血崩的迹象,虽是灌了汤药,只怕管不了多时。”
她支着眼睛,悄悄打量着容老夫人的神色,有些犹豫的问:“母亲,可是要抱着小公子前去,让吴姨奶奶见上一面,毕竟是孩子的亲娘。”
容老夫人眼眸微沉,沉吟片刻后又缓缓摇头拒绝戚氏的提议:“算了,孩子才出生多久让他去沾这种晦气,况且吴氏行为暴戾,怎么配当孩子亲娘。你这儿好好安排后事,教她走的不要太冷清就是。”
戚氏眼底掠过一丝喜色,柔顺地低着头应下,又道:“王爷忙于公务不得回府,可小公子也出生也有些时辰,总不能一直小公子小公子的唤着,不如母亲为孩子取个小字先唤着。”
容老夫人微微颔首,她抬眸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不哭不闹着实让人省心,拍案定下:“宁静以致远,就唤他远哥儿。她既然养在你的院子,你自是要好好看顾他。”
坐在一旁的容涵终于忍不住出声接话道:“涵儿会和阿娘好好照顾远哥儿的。”
说完又看起一边安静得让人有些放心不下的容沨:“四姐姐今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她眼眸一黯,声音虽小但却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可是觉得远哥儿不能养在王妃身边,让你不开心了。”
容老夫人斜眼看向容沨,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一阵吵闹还夹杂着尖叫,面上一沉。
容沨端着茶水,浅浅喝了一口才对着容涵道:“今日还真是热闹,到祖母这里也不能得片刻清静。”
而此刻的远哥儿却是突然一声哭嚎,张着手,又蹬着两条腿,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哇哇哇地大哭。
只见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又是身子不稳地扑在了地上。
秦妈妈先是一怔,定睛一看才惊道:“这不是吴姨奶奶吗?”
吴氏头发披散,脸色青白如灰,形容枯槁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她伏在地上,听得啼哭声,才恍惚叫道:“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可此刻她却是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往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爬过去,乳母吓得脸色惊慌,连连后退。
戚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坐在椅子中,一手死死地抓住把手,吴氏怎么会跑出来?
容老夫人冷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才生完孩子不好好修养,又在闹些什么幺蛾子,别忘了昨日之事老婆子还没有来得及与你算账。”
吴氏停住动作,尖声叫屈:“老夫人,婢妾要死了,婢妾只想再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可是婢妾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是有人要害我,因为只有我死了,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扶养我的孩子!”
众人皆是一惊。
容涵见吴氏有意暗示指摘,眉毛一竖,冷声道:“吴姨奶奶这是病糊涂了,张嘴便是血口喷人。”
容沨淡淡出声:“吴姨奶奶都还没说什么,六妹妹怎么就这样生气。”
容涵话语一噎,正要反驳却被戚氏盯了一瞬,又生生闭了嘴。
吴氏身子微微颤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倒是从容沨这看过去,便能发现她的衣衫上已经浸出出了一丝丝血迹,她死咬住牙关:“……是侧妃要害我!”
戚氏一声嗤笑,声音柔柔道:“我若要害你又何必留你的性命到现在,难道还等着你来反咬我一口,吴姨奶奶既然不愿让我扶养远哥儿,我又怎么会强人所难,你也不必信口胡说,好好回去安心养身子,远哥儿我也自会送回去。”
容老夫人心中狐疑,一语不发。
吴氏喉咙咕噜一声忍下疼痛,脸色几欲惨白的透明能看见肌肤下的青筋:“我怀孕之时,你对我有求必应,为的就是我腹中长得太大以致难产,不然我又何至于撕裂血流不止……”
吴氏絮絮说着,将戚氏对她所做的算计,如何想方设法得到她孩子的事给一一道来。
戚氏道:“我已是侧妃之位,我又何必涉险做多余之事。”
容沨笑了笑:“正是坐到侧妃之位,离名正言顺的王妃只有一步之遥才想要去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