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甫一说完,就有个小太监按住了安妘,另外一个抬手就要打她。
安妘连忙说道:“你们不能打我!”
那抬起手来的小太监不由愣了一下。
春袖皱眉,斥道:“给我打,还听她狡辩什么!”
安妘眼神凌厉,瞪了一眼那要打她的小太监,说道:“我好歹是公府千金,我长姐贞妃正蒙圣宠,皇上只说让皇后娘娘教我来学闺秀礼仪,可没说你们这些奴才能随意打骂!”
听了这话,春袖双手端于腹前,垂眸说道:“松开她。”
那两个小太监立即松开了安妘,安妘也暗自松了口气,她转身走到了小桌旁边,准备跪下抄写《女则》。
春袖走了过来,与安妘隔着一张小桌,她看着安妘笑道:“三姑娘能言善辩,机敏勇敢真是让人佩服。”
安妘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春袖。
春袖继续笑道:“但三姑娘切切记住一句话。”
安妘微笑:“什么话?”
春袖道:“这里,是皇宫大内,大内一个得宠的奴才,也要比外面尊贵的主子要体面。”
安妘听后,笑容大了一些,她看着春袖的双眼:“的确,所以,即便你很体面,也始终是个奴才,我再不体面,也是主子,将来你心系的情郎,也只能让你做妾,而我,无论怎么样,也都有做正房夫人的资格,你自始至终,都做不成主子。”
说完,安妘跪在小桌面前,提笔开始写字。
春袖看着安妘,哼了一声,转身推门进到了殿中。
刚刚开春的天,依然是风寒刺骨,安妘握着笔跪在风口里写字,身子忍不住的抖。
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时候,只听凤仪宫门口的太监喊了一声:“张院判到——”
一个年近六十,头发花白的老人拎着药箱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人,是宋思。
张院判和宋思一前一后的站在了凤仪宫正殿的门口,那宋思就站在安妘的旁边。
安妘握着笔抬头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宋思,宋思也低头看着她,眉目之间似怜似愁。
正殿的门被人推开,春袖走了出来,安妘收回了目光,专心抄写书卷。
那春袖出门便福身拜了一下张院判,笑问道:“张院判今儿来,是诊平安脉吗?”
老者笑道:“是,老夫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来给皇后娘娘诊脉了。”
春袖目光落在了宋思的身上,疑惑道:“这位是?”
张院判回头看了一眼宋思,笑道:“这是太医院今年新来的宋思,本来是想让他来见见世面,但若不方便,那就让他留在殿外听候差遣吧。”
春袖听后,点头:“让大人留在殿外,不知大人可否愿意?”
宋思抱拳笑道:“能来凤仪宫中一看,已是臣之荣幸。”
春袖转身,便带着张院判进到了殿中。
大殿的门一关,宋思便蹲了下来,看着安妘:“诶,你受苦了。”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宋大人费尽心思来这里看我,就为了说这句话吗?”
宋思看着她笑了一下:“你啊,好像受罚的人不是你一样,三哥来找我时,无意间说起你被皇上身边的周游人带到了皇后娘娘这里,我想,经历了逆王一事,你来凤仪宫中,定然不是被请来做客的。”
安妘叹气:“逆王一事,我家也遭了不少罪,现在我却要在这冷风口里跪着,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宋思目光落在了安妘的手上,那双手已经被冻得泛红,凤仪宫的院子里都是坚硬的大理石地,而安妘的膝下什么也没有,就这样跪着。
他看着她的膝盖,蹙眉道:“这样一直跪着,寒气入体,腿上肯定要留下病根。”
说完,宋思打开了药箱,将两个药包拿了出来:“你把这个放在膝盖下面垫着,这是平时给体寒病者做得艾草包,好歹放在下面,也不至于太难过。”
安妘伸手接了过来,放到了膝盖下面,笑道:“舒服多了。”
宋思刚要再说些什么,殿门已经被人推开,他连忙站了起来,那春袖带着张院判走了出来。
张院判和春袖笑道:“还是按之前说的食疗方子继续吃,皇后娘娘近来凤体安康,实在是春袖姑娘照顾得好啊。”
春袖福身再拜道:“还是多亏了院判大人费心。”
张院判点头,转头和宋思道:“走吧,宋思。”
宋思颔首,转身和张院判一起走了。
酉时三刻,天色将晚,日落西山之时。
京城辅国公府中的东甬道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听萧馆中,四姑娘安婉带着三四个丫鬟走了进来。
碧果和碧霞带着听萧馆中的几个丫鬟一起到了前院来迎安婉。
但却不是欢迎。
安婉坐到了石桌旁边,手中玩着绢子,笑道:“三姐姐被扣在了宫里,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心里想着三姐姐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公府,恐怕三姐姐在宫里住着不习惯,便私心想着拿几样三姐姐的东西送到宫里去,想来碧霞和碧果二位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碧果登时想起来了安妘之前给她和碧霞交代的话,说那些瓶瓶罐罐是一定不能让人碰的,便朝着安婉笑道:“四姑娘哪里的话,只是,我们两个人实在没有办法做主,何况四姑娘说要给我们姑娘送东西进宫,想来这进宫也不是一桩小事,还得由老太太和太太递了信,再由咱家大姑娘允了才能进得,四姑娘不如再等些日子来吧?”
安婉皱眉,手放在石桌上面,转而又笑得温柔和善:“碧果,我提前帮三姐姐准备好了不行吗?前几天听说你们这院子里半夜三更的有人说话,你这么推三阻四的,可别不是三姐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人给翻出来吧?”
碧霞连忙笑道:“四姑娘说笑了,姑娘她能有什么东西给人翻出来,只是姑娘不在,四姑娘这样随意翻找,万一这些不长眼睛的,一不留神打坏了什么,岂不是伤了姐妹和气?”
碧果点头:“对啊,四姑娘,就是这个道理。”
安婉拍了一下石桌,脸上十分不悦:“难道我放着三姐姐在宫里不管,就不会伤了姐妹和气了?想来三姐姐平日里最宝贵自己做的那些擦脸膏子,一时半会儿肯定离不了的,我找几个给三姐姐送过去不行吗?”
说完,安婉带来的几个小丫鬟们就要往安妘的屋子里面冲,那碧果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上。
这一声清脆的耳光下去,一时间那几个小丫鬟再无人敢动。
只听碧果扬声说道:“我说了,四姑娘说进宫送东西,无论如何也得等老太太和太太去宫里的时候才能再说这样的话,现而今在我们院子里耍这样的威风也没意思,况且姑娘和我们说,一定守好屋子里的东西,我们便照着姑娘的意思来,这公府里面,除了老太太、太太和公爷,我们没有听命于第四个人差遣的道理。”
安婉气得发笑,站起身来,指着碧果说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我不日就回了老太太和太太,让她们看看,三姐姐屋里面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刁奴!”
说完,安婉转身便离开了听萧馆中。
她一路气着走回了屋中,身边芳草和她一起进了内室,将门一关,便说道:“姑娘何必和碧果动气,左右不过是个下人。”
安婉将手中的绢子丢到了一边,道:“碧果本来就是个牙尖嘴利的,现在仗着三姐姐的气焰更是嚣张得不行,现而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狗奴才,真该千刀万剐。”
芳草伸手轻轻抚着安婉的后背,道:“姑娘别急啊,反正现在三姑娘也不在,姑娘要是看不惯碧果那小贱人,不有的是机会吗?”
这话一说完,安婉伸手将绢子又拿了起来,笑道:“对啊,反正三姐姐现在也不在。”
安婉抬手将发间一根碧玉簪子拔了出来,那碧玉簪子在灯光之下泛着莹润的光芒,她笑道:“这根簪子,还是之前太太赏我的,要是丢了,在什么人的房间里搜出来,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芳草伸手将簪子接过来,笑道:“姑娘放心,我一定给姑娘办妥了。”
安婉挥手:“去吧。”
太阳的光已经完全消失,整个京城又被黑暗笼罩了起来。
而安妘,也终于可以不用再继续跪在风口里抄书了。
春袖带着安妘到了凤仪宫的后殿,后殿的偏处,有一间被锁着的屋子,屋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草席,稍微有点动静,尘土便会乱飞。
门被推开,安妘呛咳了起来,瞪了一眼春袖。
春袖笑得开心:“还请三姑娘进去吧,皇后娘娘说,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磨人心志,三姑娘要明白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啊。”
安妘忍住了怒气,她进到了屋中,转身抓着门框,笑道:“那我要就寝了,请春袖姑娘回去吧。”
春袖皱眉:“这个时候还揣什么身份。”
说完,春袖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安妘目送着春袖离开后,哼了一声,刚要关门,却抬眼看见院中有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裙的少女朝着她走了过来。
那红衣少女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笑容,在月光之下看着甚为诡异。
那少女快步朝着安妘走了过来:“等等,你别关门,让我仔细瞧瞧你的脸。”
安妘心跳陡然变快,手心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