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徐凯听来着实嘲讽,忍不住冲隐逸怒道:“你干得好事!”
“怎么能是我干的好事?”刚刚勘察完毕,一无所获收队的隐逸,心中也是郁闷,嘀咕道:“分明是王爷……”
他刚脱口而出,便被徐凯拉了一把,立时噤声。二人都明白,王爷当下心情差到极点,根本就是座一触即发的火山,万万不能招惹。
但徐凯无辜,替王爷处理完烂桃花还要去复命,只得谨慎上前,低声道:“王爷,那姑娘的事,属下处理完了。”
对于自己的无辜接盘,徐凯本有满肚子的委屈要说,但他家王爷不过略略颔首,根本心不在焉,他便只好按捺下来,由衷建议道:“王爷,咱们这几日在沈阳城东奔西走,除了几场虚惊外便一无所获,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
连神经大条如他都看出来,那混蛋绑匪留下的线索无一条是真的,明显把他们当猴耍,偏偏他家睿智的王爷浑然不觉,一旦听到线索端倪,必立刻赶去,几次三番折腾下来,连他们这些手下都觉得恼火。
徐凯言罢,不禁再度感慨:真真是红颜祸水,色令智昏,陷入爱情中的男人,连智商都清零了!
偏偏他家王爷此时,不但智商低且执拗:“不是办法也要找下去,只要有苏柒的分毫线索,皆不能放过!”
便是此时,有暗卫来报,说城西一户废弃农家院中,依稀有王妃曾到过的迹象,慕云松二话不说,率手下奔城西而去。
他走后不久,空寂的客栈房门再度被推开一条缝,一袭白纱蒙面的夜罗刹谨慎向屋内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才一步踏了进来。
刚被北靖王搜过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她有胆子去而复来。
夜罗刹为自己的机智笑了笑,在屋内妆台前坐下,伸手摘下了脸上的白纱。
镜中现出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虽说依旧风姿绰约,但岁月不饶人,眼尾额上淡淡的纹路,依旧向她无情地昭示着,她叶罗莎已经为了那个人,将自己蹉跎了多年。
夜罗刹望着镜中自己的脸出神了片刻,终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个小巧木匣,摆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各色膏脂,和易容的许多机巧工具。
不过须臾之间,镜中那张异域风情的脸,已被苏柒的容颜取代。夜罗刹对镜端详了一阵,忽而叹道:“他对你,可真好。”
这些日子,她在暗中看着北靖王发疯般地在沈阳城中四处奔走,但凡是他们留下的半点蛛丝马迹,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北靖王也一次又一次地前去查探,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却丝毫没有放弃之意。
这一番深情,在夜罗刹看来都觉得颇为感人,只觉世间能对自己的女人有如此真情的男子,实在是凤毛麟角。
“大师兄,若你当年,能有他一半的情意对我,也不枉我……”夜罗刹被勾起了回忆,自言自语了半句,又苦笑着摇头叹息,“罢了,你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对你无意。”她抬手将头发梳起,挽了个苏柒惯挽的堕马髻,再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终对镜中的“苏柒”笑道:“过了今晚,你与他的孽缘,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苏柒发觉,自从他们换了新的落脚点,那个妖女便不见了人影。
苏先生对于他叶师妹的不知所踪,显然十分担忧,在落脚的山洞内来回转了七八十圈,越转越焦虑,忍不住出声道:“那死丫头又跑哪去了?你们这两个惹是生非的,真是一个也不省心!”
正躺在洞内一张石床上的苏柒,深觉无辜躺枪:“你师妹跑了,关我什么事?”说罢,又继续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好心建议道,“你若不放心,大可出去找一找她呀。”
苏先生“切”了一声:“你当我傻的?支走了我,你好逃跑?”
苏柒毫不避讳地冲他翻个白眼:“你这是典型的小人之心!我干嘛要逃?你这几日可见我有一点想逃的意思?”
苏先生想了想,这丫头连日来确是安分,无论他何时宣布转移,她都一句不多问,乖乖跟着走,只是……她无辜被掳来,为何不想逃?
苏柒显然看破了苏先生的疑惑,“你那师妹假扮我模样,虽没能要了王爷的性命,但刺杀王爷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北靖王府的暗卫正满城地找我,我干嘛要逃出去自投罗网?倒不如跟着你安全!”
苏先生想了想,觉得这丫头说得颇有道理,他竟无力反驳,又听她悠悠道:“倒是你那惹是生非的师妹,搞不好又在去刺杀王爷的路上,到时候被王爷抓了,你可别指望我帮忙捞人!”
经她这一提点,苏先生也觉得,叶师妹的失踪十有八九是又奔北靖王去了,不由愈发心焦:“不行,我得出去找找她!至于你……”
“都说了我不会跑出去的!”苏柒十分厌烦的口气,“要不你给我脑门儿上贴个定身咒啊?”
她不过随口一说,熟料苏先生真的从衣袖里掏出个黄色符咒,扬手贴在了她脑门儿上。
“哎你……”苏柒始料未及,被直挺挺放倒在石床,上大声抗议,“你还真贴啊!我要吃饭喝水出恭挠痒怎么办?哎!死鬼!给我揭下来啊!”
这边苏先生早已出门去:“忍着!”
苏柒大声嚎叫抗议着,直至确定苏先生走远了,这才安静下来,眼角现出个几不可查的笑意。
苦等了五日,等得就是这一刻了!
她唇角喃喃微动,一道咒语念罢,便见贴在脑门儿上的符咒精光一闪,飘落了下来。
苏柒起身,朝苏先生远去的方向瞟了一眼:死鬼,当真以为姑娘我这一年半载,都不学习进步的么?
她从石床上一跃而下,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朝苏先生的反方向逃了出去。
沈阳城南,浑河畔,一轮冷月清辉下,一个纤弱的身影吃力地从河水中爬了出来。
她浑身湿透,被冷冷夜风吹得直打哆嗦,双手抱住自己单薄的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上走去。
就在她几欲不支,摇摇晃晃便要摔倒的瞬间,不远处山丘上,一人一骑疾驰而来,口中大喊着:“苏柒!”
苏柒闻言抬眸,惨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向那朝思暮想的身影伸出一只手去:“王爷救我……”
说着,便身形一晃,重重跌倒在地。
慕云松一跃下马,飞快地冲她跑去,一把将虚弱的人儿搂在怀里,关切道:“你怎么样?”见她浑身冰冷,立刻脱下身上的大氅,替她裹在身上,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谢天谢地!你是如何出来的?”
“他们把我关在山洞里,”苏柒有些哽咽,一副惊吓过度的无力状,“我趁他们出门的空档,想法子挣断绳索逃了出来,很快被他们发现追来,我只好跳进了河里,一路游至此处……”她说着,将一张脸往慕云松怀里缩了缩,“幸好,王爷来了……听闻那妖女扮作我模样行刺于你,王爷可有受伤?”
“并未。”慕云松怕她冷似的,又将她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起身道,“你且在这里歇歇,我去叫手下人备马车来。”
“别!”怀中的人儿娇怯道,“你别走,我害怕他们又要来抓我!”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惶恐道,“被他们囚禁时,我还听到个天大的秘密!”
慕云松问:“什么秘密?”
苏柒煞有介事地打量了四周一番,将唇贴近慕云松的耳畔:“这个秘密就是……”
熟料她的话未说完,便骤然变了脸色,眼看着自己右手被这男人扣住了脉门发力,她掌心藏着的一枚银针便落了下来。
眼前的男人剑眉一挑,嘲讽道:“除了假扮苏柒行刺,你就没点别的伎俩?”
“你……你……”夜罗刹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看出了端倪,但此时不是她疑惑的时候,眼见只有北靖王孤身一人前来,索性与他拼了!
想至此,夜罗刹便刻意望着慕云松,故作惊惶道:“我的易容术天衣无缝,你是如何堪破的?!”边说,边暗暗去摸腰里的蛇藤鞭。
慕云松面沉如水,道:“等待一场意料之中的暗杀,本王等得也是十分辛苦。”
隐逸与徐凯都不会明白,为何明明知道是陷阱,他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去踏去寻。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看似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寻找,只是为了让躲在暗处的苏先生和夜罗刹看到,他对苏柒用情至深,不抛弃不放弃,无论线索是真是假,他都义无反顾。
于苏先生而言,设置这一个个陷阱,也许是为了考量他对苏柒的用心;而对于夜罗刹而言,她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就是要他慕云松的性命!
故而,慕云松一直在等待,等待夜罗刹按捺不住再度出手的时刻,等待一个个陷阱之后,那个终将出现的必杀之局!
而这个必杀之局,正是他找到苏柒的唯一希望!
夜罗刹尖笑道:“既然你已做好了求死的准备,我今日便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