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失踪的三日里,他们明察暗访,倒也发现了些线索:不是王妃的一根木簪,便是惊鸿一现的一片裙摆,但每当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事发地,却总是人去楼空,白忙一场。
“这绑匪是泥鳅不成?滑不溜手!”徐凯懊恼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等抓住了她,定要亲手打断她的腿!让他娘的再跑!”
听着徐凯的絮叨抱怨,慕云松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难怪苏柒常赞苏先生有通天彻地的大能耐,果然非比寻常,这几日一直被他牵着鼻子在沈阳城中乱转,实在令人恼火。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苏先生显然也是深谙兵法之人,故意处处留下破绽,让他分、身乏术,却始终无法堪破他真实的所在。
与其处处被动,不如……慕云松正思索着,忽见一黑衣暗卫奔上山坡来,向隐逸耳语了些什么。
隐逸便凑近道:“王爷,据报城西一家客栈中,疑似王妃迹象。”
他尚未答话,徐凯便啐道:“娘的!劫持人质还敢住客栈!这混蛋吃了豹子胆了?”
隐逸便谨慎道:“我也觉得,又是贼人故布疑阵,不然王爷且等等,我再派人去查探一番?”
慕云松想了想,摇头道:“不必,本王亲自去看!”
说罢,最后望一眼率军远去的慕家众兄弟,转身向山坡下行去。
并非他不信任自己的亲兄弟,但有些事,在弄清原委之前,最好谁也不要知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沈阳城东郊外,一户农户家中,苏柒独自坐在庭院里的石井栏上,抬头望着天边的一片瑰色朝霞出神。
他们并未将她禁锢,但苏柒已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她很清楚,在苏先生眼皮底下,自己那点儿小聪明和小伎俩,压根儿拿不出手。
这三日里,苏先生和他的叶师妹,带着她频繁更换着落脚之处:时而闹市,时而城郊,时而隐匿穿行于机关暗道,时而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横行市集。
但他们究竟都走过哪里,苏柒并不知晓,因为每逢转移落脚处,她都会被那妖女强行套上个黑布眼罩,再用棉花团塞住耳朵。
苏柒暗叹:你也真是对我太过抬举,姑娘我在广宁城住了一年半载还常常迷路,更何况这初来乍到的沈阳城?
如今这城郊废弃农家,已不知是他们的第几个落脚点。苏柒如今已懒得问任何问题,从她得知王爷相公还活着,又确定自己性命无碍之后,她便基本不再开口。
不知何时,夜罗刹来到她身后,喜气洋洋地宣布:“你可知,就在今晨,燕北军开拔了!”
说罢,见苏柒愣愣地毫无反应,索性坐在她身畔,拿肩膀碰了碰她,道:“你那王爷相公抛下你走了哎!不过寻了三日便放弃了,呵……这男人啊,皆是口是心非的禽、兽,哄你到手的时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发誓为你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可一旦你真出了事呢?不过假惺惺叹两句红颜薄命、有缘无分,便毫不犹豫地弃你如蔽履!这样的男人,你还想着他作甚?就该一刀杀了干净!”
她自说自话地愤慨了一番,见苏柒依旧老僧入定似的不吭声,心里暗骂了句“不识好歹”,便拍拍屁、股起身欲走。
熟料,在她起身的刹那,却听入定的苏柒幽幽道:“我想明白了。”
夜罗刹一喜:“傻丫头,你可算明白了!”
苏柒却一脸意味深长望她道:“苏先生说去寻仇家报仇,其实那不是他的仇家,而是你的。”
夜罗刹被她说得一愣,刻意干笑两声:“我的仇家?你何以见得?”
苏柒便抱着自己的双膝慢慢道:“我本与苏先生在东风镇过得好好的,偏你一出现,他便毫无征兆地抛下我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抬眸盯着夜罗刹的脸,“我一直以为,他是跟他师妹私奔了,如今才想明白,是你欲找仇家寻仇,便去东风镇找苏先生援手。而苏先生对于你这个师妹,自幼爱护也好,别有些情愫也罢,总之是不忍拒绝,故而豁出命去也要帮你报仇。
我只是不明白,北靖王爷半生光明磊落,守护大燕北境一方平安,从未做过有悖良心之事,究竟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与我什么仇什么怨……”夜罗刹仿佛听到了什么着实可笑之事,“你说得对,师兄是为了帮我,可你以为,我又是再帮谁?!”
她一双褐色眼瞳骤然发出冷冷的光:“苏柒!该报仇的人是你!该取北靖王性命的人是你!”
看这疯女人再度陷入癫狂,苏柒懒得理她,索性起身回屋:“疯子!”
夜罗刹仰天一阵尖利大笑:“疯?在你们眼里,我是疯了,可偏偏只有我是清醒的!只有我看到你们的所作所为有多荒诞、可笑、可恨!”
她冲着苏柒的身影大声呼喝,但苏柒却置若罔闻。夜罗刹大喊了一阵方平静下来,眼角挂起一抹恨恨冷笑:“师兄心疼你,不让我告诉你你是谁,但冥冥中已然决定的一切不容改变,苏柒,这就是你的命!”
城西客栈,天字一号房。
二十余王府暗卫,各执兵器悄无声息地集结在房门外,为首的隐逸抬眼迅速观察了一眼地形,抬手向身后比划了个手势,便有四名暗卫飞身上了屋顶,在四角分别警戒。
隐逸部署停当,再向身后一摆手,便见一名身形瘦削的暗卫欺身行前,从腰间取下一片薄刃向门缝中探去,门栓便被无声地打开。
隐逸深吸一口气,示意身后的暗卫警戒,自己则抽出细剑,伸手缓缓推开了门。
熟料,就在门开的瞬间,便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之人,发出鬼魅般的呼啸声向门口飞来!
隐逸始料未及,但好歹身经百战,反应极快,手中细剑前探,直刺那鬼魅的心口!
但一剑刺去,隐逸便意识到这不过是个披着斗篷的人偶,而细剑上骤然传来的高温令他意识到,斗篷下很可能藏着火雷,随即大喝一声:“散开!”
王府暗卫皆训练有素,听令迅速后退,刚摆好防御阵势,便见那黑色、鬼魅冲出房门,胸前的斗篷已燃起火光!
这东西要爆炸!暗卫们齐齐低伏,用壁上的铠甲护面,熟料几息过后,没有迎来预料中的灼热和冲击,耳畔却想起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直至鞭炮响完,黑色、鬼魅落地烧成一团,暗卫们方面面相觑,隐逸面色平静,心底却在暗暗骂娘:
又被这混蛋绑匪戏弄了!
他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再度持剑在手,与手下谨慎踏进门去,见屋内空无一人,唯有床榻上幔帐低垂,里面隐约现出个睡着的倩影。
隐逸定睛看了一阵,自觉不敢僭越,便出门向随后而来的慕云松禀报:“王爷,屋内床、上有个女子!”
慕云松垂眸望了望燃成灰烬的黑色斗篷:这个苏先生,俨然将戏弄他当做了乐趣,几次三番乐此不疲,实在是恶趣味得很!
但他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踏进门去,见床头上犹搭着两件女子的素白中衣,和一条浅樱草色的肚兜,他再熟悉不过。
慕云松心中蓦地升起一线希望,转眸望着帐幔里的女子,近前几步,伸手缓缓拉开了床帘。
果见一个女子正面朝内睡得香甜,光裸的双肩随着呼吸起伏。慕云松只得伸手将她扳正过来,却在触及她肩头的瞬间,床、上的人儿颤了颤,转过脸来睁开了眼。
突如其来地四目相对,床、上的人儿原本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大呼出声,但在看清了来人相貌的瞬间,却生生换了语气,娇滴滴道:“哎呀,非礼呀……”
慕云松的手顿在半空,着实的尴尬。
慕云松坐在屋内,手中握着那浅樱草色的肚兜若有所思,便闻隐逸来报:“问清楚了,是这店老板的女儿,昨夜来这屋里送了趟热水,便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
慕云松听罢不置可否,隐逸却尴尬地咳了咳,道:“王爷,那姑娘……非说自己被非礼,正哭天抢地。”
“要多少银子,给她便是。”
“可人家不要银子。”隐逸觉得这话难以启齿,“只口口声声要王爷负责。”
慕云松忽然便有些心烦意乱,“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处理不料,你这统领是如何当的?”
隐逸摸摸鼻子,苦笑道:“王爷,我只是个暗卫统领,您让我出生入死我都没二话,但对付女人,我实在是……”
慕云松这才想起,隐逸漂泊半生,如今还是光棍一条,只得无奈吩咐:“让徐凯去处置便是。”
带人候在院外策应的徐凯,深觉无辜躺枪,从店老板那里灰头土脸地出来,便被隐逸好奇问道:“那姑娘,你如何处理的?”
“还能如何处理。”徐凯望天,有种被人劫财劫色的伤感,“我给她留下一锭金子做信物,答应返回广宁后,便派人来接她回府。”
隐逸恍然,忙不迭拱手道:“徐副将大义献身,令人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