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敌军撤退的难得空闲,慕家兄弟和苏柒、英娘组织燕北军清扫战场、救治伤员、安抚百姓,并将安州遇袭、慕云梅受创失忆的情况写成战报,派斥候快马加鞭给大元帅慕云松送去。
苏柒和英娘抽空去小院探望慕云梅,见他不再拿根竹竿当马骑着满院子疯跑,深觉欣慰。
采莲给她们端了滚滚热茶来,并贴心地拿了热腾腾的泡菜煎饼给二人充饥。苏柒和英娘接连几日没能正经吃上顿饱饭,此刻觉得采莲做的泡菜饼子简直是人间绝味。
“五爷可好些?”苏柒边吃边向采莲问道。
“心性倒是长大了些。”采莲苦笑道,“如今是个十一二岁,伤春悲秋的少年。”
苏柒和英娘齐齐向慕云梅望去,见他正坐在一棵大柳树下,仰头望着树上晾晒的白菜梆子,摇头慨叹:“这白菜,经历了春花秋实,历经多少风雨磨难,才长成这样饱满挺拔,如今却要被人辣手采摘,孤零零晾晒在这里,等待被腌成泡菜的命运……唉,可悲!可叹!”
苏柒和英娘齐齐打了个寒颤,苏柒咋舌道:“没想到,五爷开朗刚毅的外表下,其实还藏着这样一颗敏感脆弱的少女心……”
英娘咬着后槽牙表示:“这若是慕云柏,敢这么膈应我,早被我一巴掌抽上去了!”
采莲生怕英娘当真按捺不住动了手,忙拉着二人坐下,换个话题:“听说敌军退了兵?今儿一早,就听见左邻右舍放鞭炮欢庆呢!”
“恐怕退兵是暂时的。如今安州是燕北军的大本营,倭军不会善罢甘休。”苏柒道,“这几日打下来,我军火药消耗极大,如若敌军再来犯,只怕火药就要告罄了!”
“我已让老六去调派人手,就地寻找材料制造火药,以备不时之需。”英娘遥遥向南望着,“只盼着送信的斥候脚程快些,让王爷和相公尽快收到消息,派兵来驰援安州!”
“是啊!”苏柒凝望着依旧以手托腮,凝望着白菜梆子出神的慕五爷:你快好起来,若敌军再来犯,我们四个臭皮匠,真的难以为继了……
正如她们所料,大西行长并未放弃继续攻打安州的计划。
“安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手下的大西飞,和鞑靼名将特木尔宝音先后栽在了安州城门前。”
中军帐里,大西行长正负手望着墙上的地图,“小野君可有把握?”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出奇高大,身穿一身闪亮金色铠甲的男子,口中发出一声不屑冷笑:“在我小野幸之助眼里,特木尔宝音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至于你手下的什么大西飞,哼,蟑螂耗子一般的存在!”
对于小野的狂傲,大西行长不禁皱了皱眉,但他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不得不对他忍让三分,遂笑道:“小野君在我国有金刀武士之美誉,向来勇武双全,自然不是他们那些鼠辈能比的。只可惜令弟小野成幸君,如今在立花统领身边,否则双刀合璧,更是所向披靡了!”
小野不屑道:“大燕国有句谚语:杀鸡焉用宰牛刀。攻打区区一个安州城,一个毛儿还没长齐的守将慕云梅,有我这把金刀就够了!”
萨满军撤兵后的第三日,倭国金刀武士小野幸之助,率倭军两万,继续攻打安州城!
倭军攻城狠戾,从日出打到日落,守城的燕北军伤亡颇重。打到第三日,最大的危急到来:火药告罄了!
金刀武士见安州城头火炮威力不再,一边安排兵力拼命登城,一边派人在城墙相对低的东城外架起十丈高的投石车,不断向安州城内投掷火弹,安州城中多处失火,苏柒和英娘组织百姓四处扑火,一时间人心惶惶。
没了火炮压制,敌军登城亦方便了许多,北城、南城几欲失守,守将杨德胜和白勇组织士兵点燃滚木向城下投掷,才勉强能够遏制住敌军攻势。
激战一日,敌军终在日暮十分如潮水般退去。苏柒和英娘见慕云桐带着兵器厂监正上城楼来,忙问道:“可还有造火药的原料?”
“禀报夫人,原料还有,只是兵器厂人手太少,昼夜不停地造,尚且供不上使用。”兵器厂监正显然也十分着急,“加上敌军险恶,不断向城内投石纵火,兵器厂正好在城东,万一被引燃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倭国人真是不消停,连个火药都不让人安安心心地造!”慕云桐感叹道。
原本忧心忡忡的苏柒竟被他这傻白甜逗乐了:“六爷说的是啊,若能让倭国人消停两日,就好了……”
“夜袭?”慕云樟和慕云桐脸上一式一样的不明觉厉的表情。
“对!”英娘道,“以攻为守、疲敌之策!”
“……啥叫疲敌之策?”慕云樟看了眼六弟,显然他也没听懂,只好问了出来。不过,这以攻为守,不是四爷我说过又被你们否决了的计策么……
“就是趁夜发动袭击,让敌军睡不好觉。”苏柒满脸无奈,只好用这哥俩能听懂的话再解释一遍,“他们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自然就没精神攻城,搞不好就能消停两天,让我们安安心心地造火药了!”总觉得跟这哥俩说话,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这招儿好啊!”慕云樟终于听懂了,“我去!六弟你别跟我抢啊!”
慕云桐自然不干,刚要开口,却听二嫂英娘道:“不用抢,打虎亲兄弟,你们哥俩都有份儿,各带五百士兵,一个夜袭北城驻军,一个夜袭南城驻军,至于东城……”
苏柒正犯愁:如今安州城内一群老弱病残,人手总是不够用,却听英娘道:“东城我去!”
“你……”苏柒刚要阻拦,却从英娘的眼神中读出了“挡我者死”的威胁感,想到英娘终于捞到机会亲身上阵,加之的确是城中无将,除了她,似乎也真没谁了,只得道:“好吧,你……你们可一定要当心!”此刻,她深恨自己没好好学过武功,无法替他们分忧。
“切记,不必与敌军交锋!只需在距离敌军营帐一里外敲锣呐喊、鸣放火铳,将他们吵醒即可。”
三人临行前,苏柒再度郑重叮嘱,“闹完便跑,跑得越快越好,等敌军消停了,再折返回来接着闹……”
“行了,你唠叨第三遍了!”英娘一边擦拭佩刀一边不屑道,“年纪轻轻的,怎地如此啰嗦?”一旁的慕云樟和慕云桐也忙不迭地点头,表示同感。
苏柒被噎得无语,心道:真不是我想啰嗦,只是派你们这两个胸大无脑的家伙出任务,怎么都不让人放心……
见夜幕渐渐深,英娘“当啷”一声长刀入鞘,呼地起身道:“走了!不听你聒噪了!”
慕云樟和慕云桐亦起身而去。苏柒心情复杂的望着三人出门,却见英娘去而复来,望着苏柒咽了口口水,才似下了好大决心道:“那个……我此去……若万一……烦劳你,回到王府替我好好照顾我儿慕骏,拜托了!”说罢,生怕苏柒见她红了眼圈,急急转头便走。
一时间,苏柒心底竟生出许多感慨。
打到这个份上,连英娘都上了战场,却不知还能坚持几日……
王爷的援军,何时才能来?
按照苏柒与英娘的计算,从派斥候往王京方向送信,到慕云松派军回援,前后也就是十日的光景,因此,只要再守城十日,便有生机。
安州攻守战第四日。
眼圈乌黑的小野骑马立于安州城楼前,望着自己的士兵有气无力地跑向城楼,有气无力地架起云梯,有气无力地爬到半截……然后被城楼上的守军一把推翻。
连摔下来的那声“啊……”都是那么有气无力……
“鸣金!收兵!”金刀武士郁闷地下令道,如此打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毫无用处。
先前只听说安州城守将慕云梅,是个不足二十年纪的少年郎,枪法尚可,听说还颇有几分小聪明,曾用偷梁换柱、冰雪封城之计打败了大西飞,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之法吓退了特木尔宝音。然在自恃颇高的小野看来,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不足为惧。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慕云梅不但擅长“雕虫小技”,还喜欢玩儿阴的。
他昨夜过得,简直是场噩梦。刚睡着便被夜袭的敌军吵醒,慌慌张张穿戴起来去迎战,对方却像兔子似的没了踪影。
以为警报解除,再度睡下,不一会儿,敌军竟去而复来!
一夜三次啊!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小野干脆下令停止攻城,所有士兵撤回营地休息,留小队人马巡查戒备。
大白天的,你总不敢搞突袭吧?
而燕北军的确没打算搞突袭,主帅慕云樟只是下令,每隔半个时辰,城楼的火炮齐齐发射一轮。
不太费弹药,也不为打死人,就为听个响儿。
被火炮的轰鸣声聒噪得完全无法入睡的小野,此时很有种操刀砍人的冲动。
慕云梅……你这个……小人!
佛祖啊……求你收了这个妖孽吧!
小野简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