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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带着对小头目的满腔愤懑,走进了一个简陋的小茶馆。
要了碗热茶,和着冷馒头,就打算凑合对付一天。
隔壁桌的对话,却打破了这个本来可以得过且过的一天。
一个贼眉鼠眼的瘸腿男人,正神采飞扬地和旁边一个满脸油光的红脸秃头聊得兴起。
“所以说,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谁遇到这种事情,下场都是一样。”瘸腿男人表情兴奋,将幸灾乐祸发挥到极致。
红脸秃头砸了口酒,故作深沉状:“谁说不是呢。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是手刃奸夫的。”
瘸腿表情夸张,一副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模样:“只是没想到那个东方拙,好歹是个捕快,行事竟如此不堪。”
听到有人又在将我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无奈地笑了笑,被迫竖起耳朵留心听下去。
“手起刀落,才是男人的方式嘛。”瘸腿眨巴着眼睛,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堂堂紫衣捕快,竟然选择毒死奸夫。哈哈哈。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
不管这个娘娘腔的瘸腿怎样标榜自己是男人,都不能阻挡他被一脚踢飞的事实。
当他狼狈地落地,并发出杀猪般叫声的时候,我蹲在他身边,怒目圆睁,大吼道:“你说什么?唐令是被毒死的?”
瘸腿终于看清了是谁将他一脚踢飞。他尖声尖气地大叫起来:“你敢踢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二舅的姑父是谁吗?”
我没有兴趣去研究他的二舅的姑父。我难以抑制自己的震惊,却不断地冲着瘸腿大喊道:“唐令是被毒死的?毒死的?”
也许是我的狰狞表情将瘸腿唬住了。他立马变得谦卑温顺,恭敬地道:“英雄,英雄,我啥都不知道。我只是搬弄个是非,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英雄。”
红脸秃头也吓得不轻,只是一脸怂样地蹭过来道:“壮士,壮士,唐令真的是被毒死的……”
我大声打断他:“胡说,唐令分明是被剑刺死的!”
红脸秃头陪着笑脸道:“东方拙是先用毒酒将唐令毒死。怕他不死,东方拙再用佩剑刺入唐令的胸口。不但刺一剑,而是刺了好多剑。啧啧,那血腥程度,实在令人胆寒呐。”
我如同烂泥一样瘫软下来,仿佛脱力了一般,喃喃道:“先被毒死?再被剑刺中?那,那究竟是谁下毒呢?”
瘸腿仿佛忘记了自己二舅姑父的显赫背景,此时也讨好般地爬过来,对着我说:“肯定是那个东方拙下毒啦。那个没血性的男人,惯会使用这些下三滥的伎俩。”
我冷冷地瞟了瘸腿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东方拙的习惯?”
瘸腿露出得意的表情,讳莫如深地道:“你们可别小看我。我和官场上的好些人都交情匪浅。那个东方拙,可没少来巴结我。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就是个心思阴冷,性格扭曲,手段鬼蜮之徒……”
可惜这个谣,还没有造完,瘸腿又被一脚踢飞出去。
世上那么多头头是道的真相,到底有多少,是被这些无私的造谣者,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凭空捏造。
多少不明不白的蒙冤,都有这些恶意煽风点火和幸灾乐祸者的推波助澜。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长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也抵不过这几句心思阴冷,性格扭曲,更让人信服。
落在地上的瘸腿,又尖声尖气地叫起来:“你这个疯子!你,你知道我二舅的姑父是谁吗?”
可惜这个谜底尚未揭晓,我已经冷笑着走出了这个破烂不堪的小酒馆。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思考。
究竟是谁下毒?
如果在我用剑刺中唐令之前,唐令就中毒身亡了,那么,我就不是杀人犯了!
我还何须亡命天涯?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为了那一线生机。
但是到哪里去找可以证明我无辜的证据呢?
爱妻何静?
不!我立即排除了让她来证明我清白的可能性。
我隐约感觉到,唐令的毒,与何静脱不了干系。
对了,我可以去找婢女小莲。
小莲虽然是何静的陪嫁丫头,但我却丝毫不怀疑,我完全有能力,让这丫头背弃旧主,向我施以援手。
于是我将自己往棕黑的斗篷里裹了裹,一头扎进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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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的娘家在城郊的城门洞附近。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是因为我曾经多次在这里,和小莲私会。
游走于小莲和何静之间而游刃有余,我曾经一度为此而洋洋得意。
齐人之福,可能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这个梦想,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三妻四妾甚至佳丽三千。而对于女人来说,可能意味着龌龊和不公正。
不过这些大道理,不是我考虑的范围。
作为男人,可能总是在试探,自己行为的最大边界。
这种试探,包括了律法,道德,和别人的容忍限度。
何静善妒,因此我和小莲的私情,一直瞒着她。
庆幸的是,直到现在,我和小莲的私情,何静并不知晓。
我也为此省却了许多麻烦,比如何静的吵闹和她娘家人的不满。
而小莲,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的玩物。我既不打算给她名分,也不打算与之长久。
只要小莲不反对,我准备维持现状,直到我厌倦或者,事情败露。
幸亏,这两种情况都还没有发生。
小莲在我的眼中,是个老实而隐忍的人。
这种人,不会因为退缩而得到善待,反而会因为软弱而被变本加厉。
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重复着背叛和欺凌。
并不以此为耻。
此时,我轻车熟路地摸着黑潜到小莲的家中。
天色已晚,小莲家中的厅堂却还灯火通明。
我心中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便站在院子里学起了狗叫。
狗叫声极其拙劣,却是我和小莲的暗号。
数声狗叫阴阳怪气,连隔壁院子的狗都被吸引得连声附和,偏偏小莲没有出现。
莫非小莲不在家中?
我有些不甘心,蹑手蹑脚地蹭到厅堂门口。
厅堂中虽明亮,却悄无声息。我略一迟疑,将虚掩的木门略略推开。
顺着门缝向里望去,我却大惊失色。
厅堂上一片素白,愁光惨惨,俨然一副灵堂的布置。
不祥的预感袭来。我一把推开木门,失声大喊道:“是谁死了?”
堂中只有寥寥数人,被我这一闯,也惊得弹跳起来。
其中一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他定睛看了看,只两三步向我奔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哇哇大叫起来:“东方拙!好你个天杀的恶棍!你杀了我妹妹,现在还敢来我家里撒泼吗?”
我的心一沉,高声道:“你妹妹?刘三,你是说,小莲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小莲的这个哥哥刘三,平日里无所事事,靠着妹妹和老父母过活,偏偏还养出了一身的肥肉和霸道蛮横的性子。此时他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还敢张狂?就是你杀了她!你和我妹妹的那些腌臜破事,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妹妹还一心盼望着嫁给你做个妾室,哪知你只是一再将她哄骗敷衍。如今,为了掩人耳目,你竟对我妹妹痛下杀手。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妹妹啊……”说道此处,刘三竟然表情夸张,嚎啕大哭起来。
“掩人耳目?”我企图向这个脑满肠肥的刘三解释:“我娘子何静虽然善妒,但若知晓我对小莲的真心,也必不会为难。我有什么理由,要掩人耳目?”
“你,你是为了遮掩你毒死那奸夫唐令之事,才对我妹妹杀人灭口的!可怜我那年轻貌美的妹妹哟……”刘三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沉吟一下,有些激动地道:“小莲可是告诉你,她知道唐令被毒死之事?小莲到底被谁所杀?你可曾看见凶手?”
刘三狠狠地瞪着我道:“你毒死唐令,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需要小莲告诉我吗?”他抹了一把鼻涕:“还凶手,凶手不就是你吗?就是你前日摸入小莲房间,将小莲刺死在床上。可怜我妹妹啊,我与她兄妹情深几十年,把她养这么大我容易吗?……”
我打断刘三的絮絮叨叨:“那你可曾亲眼所见,我刺死小莲?”
“还需要亲眼所见吗?那刺入小莲心口的匕首,不就是你平日里常用的驼骨短刀?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呢。”刘三提高音量,仿佛越发气急败坏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跟我前去见官才是正着。我刘三,今天就要给我可怜的妹妹伸张正义!”
说罢,刘三就使劲地拽着我,向门口走去。他的蛮力极大,几乎把我拽倒在地。
我勉强稳住步子,狠狠甩开刘三的手。
刘三见我挣脱,气得如同公鸡炸毛。他怪叫着向我扑过来,用他那身油腻的肥肉,将我死死地压在潮湿腌臜的地板上。
我被他这么一扑一压,顿时头昏脑胀,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
在这泰山压顶之际,只听见呼哧呼哧的声音从刘三喷着洋葱大蒜味的口中传出来。我正打算求饶,却听见刘三声细如蚊地道:“你杀了我妹妹,就想一走了之?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
我顿时心中明了。什么兄妹情深,什么伸张正义,原来都不过是为了买卖而吆喝。
于是我沉声道:“刘兄弟,那你开个价吧。”
刘三呼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话:“白白胖胖的大姑娘,怎么,怎么也值个三百两白银吧。”
我苦笑一下,义正言辞地道:“绝对值!只要我回到家中,洗脱罪名,我定亲手将三百两银票送到刘兄弟手上。”
于是乎,在经历了写欠条、画押等一系列折腾后,我这个被一口咬定的杀人犯,被刘家人当成财神爷一般,恭恭敬敬地送出门去。
又回到了漆黑的街道,我这个财神爷仍然裹着棕黑的斗篷,行色匆匆,满面愁容。
并不是为了小莲那丫头的香消玉殒而忧伤.在我看来,那丫头的生与死,与街边的蚂蚁一般不值一提。
我忧愁的是,小莲一死,我的清白,又有谁人来证明?
亲朋好友的名字,一一被我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但是我一边想,却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现在落魄潦倒,真不知道这些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兄弟好友们,是否还真的愿与我一死?
最后,我将希望,定格在我的好友高允身上。
高允是我在衙门里的同僚,多次与我出生入死,是个仗义正直之人。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高允必定相助与我。
然打定主意,我就不再耽搁,径直向高允府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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