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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阳注视着正在发呆的紫凌,有些担心。
“为什么沮丧?”冰阳眨眨眼睛。
“感觉人生好艰辛哦。”紫凌叹了口气。
冰阳有些想发笑:“人生那么艰辛,你还去伤春悲秋作甚?”
“这怎么是伤春悲秋?”紫凌有些愤愤不平:“每位室罗摩尼罗大师的往事,都是那么悲伤。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不堪重负了。”
冰阳摸摸紫凌的头,爱怜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沧浪之水,可以与之同悲喜,但无须太介怀。”
“我以前对室罗摩尼罗大师的故事,是那么着迷。但是现在,我有些害怕,再听到那些分分合合,生离死别。”
“那我们下次,就不要听那些絮絮叨叨的故事了。直接杀出去。”冰阳勾着嘴角。
“嗯。”紫凌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承诺。
但是对于怀着一颗八卦之心的人来说,承诺就是镜花水月。
很快,紫凌就托着腮,坐在一个干瘦老人的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冰阳抱着手,站在一旁,有些戒备地望着这个干瘦老人。
冰阳打断了讲得眉飞色舞的老人和听得如痴如醉的紫凌:“您真的是阿修罗大师?”
干瘦老人有些意犹未尽:“当然,不然,我是谁呢?”
“如果您是阿修罗,你为何住在湖边?”冰阳皱皱眉头。
“谁说阿修罗就不能住在湖边?”老头有些不解。
“您不但住在湖边,您修炼的功法,也与水有关。”冰阳目光沉静,盯着老头。
老头一愣,有些气呼呼地瞪着冰阳道:“你倒是好眼力,看得出我的功法。”
冰阳微微一笑:“您的十指纤细,指端却肿胀苍白,粗糙不已,明显是长期以水为武的结果。如果我猜得没错,您应该是使的化水为剑的功法。”
老头脸色红了红,凶巴巴地道:“我既住在湖边,自然因地制宜,修炼水剑。即使我使的是水剑,也不能否认我就是阿修罗。”
冰阳毫不示弱地道:“除了龙众沙诘罗,还有谁会修炼水剑?”
老头讪笑道:“你这个小子好没意思。不开些玩笑,人生多么枯燥乏味?”
紫凌一听,不满地站起来,大声道:“大师,您竟是诓骗于我?如果您的名号都是假的,那您说的那些山中遇到大雕,又学了旷世神功的故事,都是假的了?”
老头哑然失笑:“这么曲折离奇之事,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会信以为真。”老头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不过你的小夫君,实在过于精明,只怕你以后会被他欺负呢。”
紫凌的脸红了红,道:“他不是我的夫君。”紫凌想了想,又道:“他精明是真。但我自然也不会受制于他。”
老头凑过来,阴森森道:“世上任何武功,都相生相克,有破解之法。唯独情毒难解,只要深陷其中,就难得解脱。”
紫凌挤挤眼睛,试探道:“沙诘罗大师,听您这口气,您的往事,也不堪回首啊?”
沙诘罗脸色一变,佯怒道:“你这丫头,我好心提醒于你,你却作弄到我身上来了。”
紫凌陪着笑脸道:“大师,您把您的惨痛教训细细讲来,现身说法,我才能体会您的道理嘛。”
冰阳站在一旁,翻着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沙诘罗到是没有理会冰阳,只是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我就让你对这天下风月之事,彻底死了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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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汴梁顺天府的一名紫衣捕快。
整日游走在生死和罪恶边缘,但是我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阴暗。
我非常阳光明朗。
并且,我有一个很美满幸福的家。
至少,我一度这样认为。
我的妻子何静,是名门之后。
她美貌娴静,温柔善良。
至少,我一度这样认为。
我精力旺盛,并且,我将这些精力,投入到了除暴安良的事业之中。
毫无悬念的,我的爱妻,被自然而然地冷落和忽视了。
我并非刻意地冷落她,也不是有了新欢。
而是人性就是如此。
热衷于追求自己尚未得到的东西。
而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就会如同弃履,放在某个地方蒙尘。
但是我的爱妻,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寂寞、冷落,而心生怨恨。
她总是无怨无悔,在让她蒙尘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我。
至少,我一度这样认为。
但是,人的良知,总会在某一个时刻,不知不觉地苏醒。
某天,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而且,那天正巧是爱妻的芳辰。
于是,我推掉了手上的一切事务,买了一大推何静喜欢的东西,赶往家中,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竟是一个惊吓。
我竟然在自家的院子里,赫然发现了一双男人的长靴!
奸夫**,多么老套的故事!
那些美貌娴静,温柔善良,痴心等待,竟就是个笑话。
我怒火中烧,气急攻心,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腰中的长剑被我刷地一声擎在手中。我狠狠地盯着爱妻的房门,只觉得气血上涌,难以正常思考。
我只一心,想让那狗男女彻底消失。
于是我手中的长剑,风驰电掣般刺穿了窗户,飞进了房间,并最终停在了奸夫的胸口上。
尖叫声,响彻了院子。
何静一身是血,衣冠不整,从房里跑了出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另一个尖叫声,则是从我的身后传出来。婢女小莲捂着嘴,双眼无神,歇斯底里。
我没有理会这些尖叫。我只是径直走进了房间。
奸夫躺在地板上,错愕的表情,永远定格在脸上。
我的心中,升腾起一种解恨之后的畅快感。
随之而来的,是清醒之后的惶恐。
作为紫衣捕快,我是执法者。
死在我剑下的,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就是为非作歹之徒。哪一个不是双手沾血,十恶不赦?
这个奸夫,确实卑劣,但毕竟罪不至死。
我滥用死刑,知法犯法。
更严重的是,奸夫的脸,我再熟悉不过。
刑部尚书之子,唐令。
虽说自商鞅之后,平等被提到空前的高度。
但是,权势和背景,往往让平等黯然失色。
我的一时之快,将是以我前途尽毁、生命危殆作为代价。
也不知是沮丧,懊悔,还是恐惧袭来,我居然瘫坐在地上。
何静却向我跑过来,一巴掌将我打醒。
我终于有些气恼,这个**,此时还为了奸夫而打我!
我刚要发作,只听何静沉声道:“快走!”
我有些吃惊,但仍然无动于衷地呆坐着。
何静见我没有反应,有些着急:“你杀了人,必定以命相填。此时不走,便再没有机会了。”
我有些犹豫:“我此时一走,就永远亡命天涯了。想我东方一门忠烈,我若如此,岂有脸面,面对祖先?”
何静嗔怒道:“糊涂!命之不存,脸之焉附?”
她的口气缓了缓:“今日之事,本是我对不住你。若你因此害了性命,我就更加罪孽深重。”
我冷笑一声:“还道你对我尚有情义,原来只是害怕自己的罪孽过多。”
何静的表情一滞,眼神变得冰冷:“你对我的漠视和冷淡,何尝不是一种罪孽?”
我想也没想立即争辩道:“我日夜操劳,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
“哈哈哈。”没想到何静竟然大笑起来:“东方拙,这不过是男人疏远的借口。”
我一时语塞,正费力思索,突然嘈杂声从门口传来。
小莲慌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道:“夫,夫人,有,有好多官兵在门口,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我慌了神。这些官兵,怎会这么快,得到命案的消息?
但是我来不及思考这些。
因为我满脑子的事情是,正义凛然的紫衣捕快,马上就会因为风花雪夜争风吃醋而身陷囹圄。除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将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我咬咬牙,一转身推开房间的后窗。
后窗下方,是一条暗街,平日里过往行人很少。
只要我从窗口跃下,便可逃之夭夭。
但我的逃匿,却并不洒脱。
我回过头,望了望何静,大概眼神还闪过一些留恋。
跃出这道暗窗,那个曾经安稳的家,娴静美丽的妻子,体面的生活,都将成为一堆泡影。
何静却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地回应着我的这一丝不舍。
我的心隐隐作痛。只能在前厅的官兵破门之前,蹿了出去。
亡命天涯的日子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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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以为,作为执法者,罪犯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视角不同,世界竟有如此大差异。
站在云端,俯视众生,满眼是鲜亮繁花。而如今站在泥潭,我体会到的,只是彻骨的冰冷。
我披着棕黑的斗篷,混迹在贫民之中,徘徊在饥饿和寒冷之间。
真正的达官贵人,根本视我们为草芥。
而稍有权利的小头目,则凌驾于贫民之上,通过对着别人颐指气使,张牙舞爪,来使自己产生些许如痴如醉的幻觉:大概自己也是个非凡的成功者吧。平日里受到的那些不公和欺凌,被这些人复制到别人身上,来实现某种阴暗的报复,让那卑微扭曲的心得到平衡。
那些和我同样可怜可悲者,一面对糟糕的生活咬牙切齿,一面又木然地沉浸在懦弱和退缩之中。幻想着自己忍无可忍的最后时刻到来,英雄般的逆袭发生。
幸亏,我忍无可忍的时刻很快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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