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教主的徒弟?”欧阳琛耳力极佳,他的心似被一只手攥住,攥得他几乎窒息。
欧阳琛眉峰一蹙,瞬间闪身到云暮面前,一手扣住他手腕,声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霸气,“抬头,看着我。”
秦九似知自己闯了大祸,默默地到墙角去长蘑菇了。
事实上,秦九表示,他很想替师父收拾这个登徒子。
奈何……实力上的差距,他还没动手,欧阳琛一个冰冷的眼神,某九瞬间变成怂系小萌猫。
“欧阳教主,请你自重。”云暮这些日子刻意服药,改变后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先前的清丽。
她似乎真的是个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粗噶之中,又带着些许尖细。
“你为何会六脉神剑?”欧阳琛鹰隼般的眸逼视着她,云暮的脸颊烫的厉害,若不是有易容面具的遮挡,她早就露了破绽。
“你弄疼我了。”云暮蹙眉看着被他死死钳制住的手腕。
不知怎的,欧阳琛就想起来,他与云暮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每次“欺负”她的时候,她也是鼓着腮帮子,凤眸氤氲含泪,连连求饶,“欧阳琛,你弄疼我了……”
“放手。”云暮袖子里闪着寒芒的暗器,直直刺向欧阳琛的喉管,感知到利刃深深刺入皮肉时剧烈的疼痛,欧阳琛骤然松开她躲闪,心底的激动一扫而空。
这个人……不是云暮。
就好像那一次,他说要她,云暮用匕首抵在他的胸膛,却也不敢,或是不愿真的伤他。
而这个殷遥……意识到被冒犯,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利刃捍卫自己的尊严。
他取出袖子里的鲛绡手帕,擦了擦脖颈上淋漓的鲜血,未言片语。
云暮唇角轻颤地看他,那手帕……分明是她曾经的贴身之物,无意之间丢了,却不想,出现在了欧阳琛手里,还被他贴身收着。
“得罪了。”云暮抱拳一揖,扯起墙角秦九的后颈,转身就走。
欧阳琛没有去追,他深眸微黯,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父,你……你哭了?”秦九有些兵荒马乱地看着眼眶一圈圈红了的云暮,平日里看惯了这个师父宠辱不惊的模样,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让他措手不及。
云暮没说话,泪花,在眼眶里肆意翻涌,啪嗒一滴落在石板上。
欧阳琛,仿佛是她的死穴。
多情却似总无情。
风回小院庭芜绿,香暗花影深。
而另一边,一众以皇后为首的妃嫔伴随在龙辇周围,莺莺燕燕地走着。
帝王和谈党、后族的人交杯换盏,一时间倒是有些微醉。
“皇上等下来臣妾宫里歇息吧,臣妾命人熬了梨汁,解酒的。”傅曦温柔体贴,雍容清贵的姿态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既有一国之母的凤仪,又有体贴夫君的少女之心。
“什么声音?”轩辕境按了按眉心,春花秋月夜的旋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溅起点点波澜。
“回皇上,仿佛是从望江亭传来的七弦琴声。”戴望跟在龙辇右侧,上前禀报。
“又是哪个宫的宫女不检点,想借机上位吧。”赵婕妤一向尖酸刻薄,冷嘲道。
“朕去看看。”帝王摆手挥退了以皇后为首想要跟上来的人,只独自扶着戴望的手往那蓬莱仙岛般的烟雾中走去。
“乔儿,是……是你吗?”轩辕境晃了晃酒精作用下有些晕的脑袋,看着面前已经两年未见的女子。
女子一身天水碧色的秋衣,与望江亭周围环绕的碧水交相辉映,发间只一荆钗,三千青丝令人有着想要伸手摸一摸的魅力,一双杏眼仿佛会言语般,指尖抚琴的动作却是不停,可堪与高山流水比肩的雅乐倾溢而出,端的是美人如画。
待轩辕境走至那抚琴的女子身前,一曲刚好奏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女子缓缓起身,屈膝道:“南氏乔儿,参见皇上。”
两年前心灰意冷自请入冷宫的青鸾宫乔妃,南乔。
轩辕境伸手扶起她,碰触到南乔白嫩的玉手时,更是被不知名的情愫烫到了一般,眼底泛着浑浊的深邃。
云暮近日时不时地往南乔处送一些时兴瓜果,更是花了大价钱在她的饭菜里加了不少补品,南乔的发质与肌肤,较数月之前,可是好了不知多少个数量级。
片刻的沉默,轩辕境打横抱起南乔,走向了一旁的茶厅……
这一晚,以中宫皇后为首的很多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南乔没有回冷宫,帝王没有回帝宫召嫔妃侍寝,亦没有去任何一个嫔妃宫里。
一切,朝着一个难以预知的方向,发生了。
……
翌日一早,戴望奉帝王之命,派人去整修承乾宫,册封官与内务府总管火急火燎地开库门拣选精致名贵衣饰,由十八名绣娘昼夜赶工制吉服。
冷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氏乔儿秉性温厚,端赖柔嘉,德光兰掖,圣情鉴悉,著册为明妃,赐居承乾宫,钦此。”
戴望拖着尖细的嗓音宣读完圣旨,等南乔谢恩后,颇为客气地扶她起来,“明妃娘娘,请您先移驾承乾宫,陛下晚些会来看您。”
南乔穿着嫣红色的吉服,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冷宫两年,岁月的沉淀磨不灭她的一身傲骨,倒让她多了几分剔透。
“戴总管稍等,数月前有人潜入冷宫行刺想要置本宫于死地,这事……”
“有这等事?”戴望眼底满是愤怒,同仇敌忾般对南乔说道:“娘娘宽心,奴才定当禀报陛下,彻查此事,不知您玉、体有无大碍?”
“无碍,只是这几个侍卫于本宫有救命之恩,劳烦总管禀报陛下,让他们四个去承乾宫当值。”南乔带着护甲的手指着身后的云暮、楚砚、王武与秦九,这也是事先与云暮商量好的。
“应该的,那请娘娘移驾吧,骄辇已备下。”
进了承乾宫,南乔复位封妃就是专房之宠,云暮能接触到的资源,也又多了很多。
不过,阖宫探亲的那一日……
云暮正捧着本剑谱躺在床上,晃荡着脚丫子看着,冷不丁王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殷遥,你他娘的出去一趟,你大哥来看你了。”王武大声豪气,他并无恶意,只是粗鲁惯了,和谁说话都愿意带一句“你他娘的”。
“知道了。”云暮把剑谱扔在桌上,心里存了个疑团,大哥,她哪里来的大哥?
待云暮来到皇宫南门,和侍卫打了招呼,看到那个自称她哥哥之人的陌生面孔时,愣了愣。
“殷遥。”那陌生人拉着她到无人处,赫然发声。
熟悉的嗓音,让云暮心底的猜想被证实,不错,面前这人哪里是她什么大哥,分明是谈党的领袖——谈逸笙。
云暮从善如流,“大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线有些别扭,她心底里认可的哥哥只有两个,一是太子哥哥云诺,二是青梅竹马的寒远哥。
想到唐毅险些惨死,至今重伤未愈,云暮就恨不得,要撕了眼前这个慵懒淡漠的人。
“明妃南乔,是棵大树,良禽择佳木而栖,不过……”谈逸笙易了容的俊颜显得朴素平庸,眼眸却依旧锐利,“传闻昔日皇帝将一只玄铁打造的锦盒交予她保管,那盒子里的东西,本太师需要你去查明。”
“铁盒?”云暮诧异。
“对,”谈逸笙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深眸氤氲着难测的幽冷,“那铁盒是鲁班一派打造,需要以明妃和皇帝的手掌为钥匙,方能解锁。”
“我知道了。”云暮轻轻颔首。
“三千两金,已送到丰瑞客栈。”谈逸笙对于银钱之事,慷慨大方,毫不吝啬。
“大哥就不怕我搬空你的太师府?”云暮不动则已,一旦出手,谈逸笙必然要奉上千金。
“即便牡丹花下死,谈某做鬼也风流。”谈逸笙都未想过,这样一句有些轻佻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
以他三十余岁的阅历,殷遥……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调戏几句,也……不为过吧。
看着她明眸皓齿,邪肆乖张,却又偏偏智计千里,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中。
谈逸笙摸了摸下巴,心里莫名地萌生出想打破她镇定的想法。
殷遥,殷小爷,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绝地反击,她能轻而易举地攻破他心底的冰墙,让谈逸笙注意到她。
云暮蹙了蹙眉,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臭太师,小爷是纯爷们,可不是你府里的那一群姬妾!”
她状若轻松,可后背却是冷汗涔涔,他……不会知道了她女装云暮的身份吧。
“殷遥,你长期潜伏,安全起见,叫我一声大哥吧。”谈逸笙不知有没有假公济私的意味,提出要求。
“好啊,大哥。”云暮巧笑嫣然,心里却是在想,等她把轩辕国的天捅破了,他不是想当大哥吗?她殷小爷就送他下黄泉,给阎王当大哥!
只是,经年之后,云暮方才明白,世间的一切,从来不只黑与白两种,世间的感情,也从来不只爱与恨两种,恩与仇,交织在一起如星云,令人……难以割舍。
“你不嫌弃我一介庶民,我又怎么敢嫌弃你谈太师呢?”云暮吊儿郎当的模样,颇得唐毅真传。
“嘴说着不敢,实际上,还是嫌弃的吧。”谈逸笙精确地挑出她话里的疏漏之处。
“谈逸笙!”云暮忍不住低怒,被他时不时的撩拨激起了火气,“想寻欢作乐,找你的姬妾去!别拿小爷取乐!”
“好了,不逗你了。”谈逸笙唇角是云淡风轻的浅笑,他献宝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照顾好你自己,要是死在这里,本太师可不会去给你收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暮睨他一眼,见那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枚泛着银色光芒的指尖刃。
那指环被工匠精雕细琢成卷曲羽毛的形状,按下微小的机关,利刃就会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