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
这一天,云暮正在窗下研究锦华王朝势力分布的时候,尹鲤有些为难的嗓音响起在云暮身侧。
云暮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手下在纸上勾勾画画的笔尖不停,仿佛没有听到尹鲤的话一般。
“殿下他……”
“尹鲤。”
云暮呵斥住他,“如果你要是想替他申辩些什么,你找错人了。”
杀母之仇,虽然不是由云诺直接造成,可却与她的母后有着牵扯不清的联系。
可以说,云诺的母后,杀了云暮的母亲。
这个仇,足以让他们二人反目,不共戴天。
“堂堂姬家小姐,找上门来说我插足你们的感情,美人梨花带雨,唐少爷你可得哄好了!”
天晓得,白蔻这火爆纯真的性子,遇到一个涕泪具下、要让白蔻成全她和唐毅的女子,白蔻有多恨。
云暮闻声而来,气都没喘匀,立刻一手拉住一个,“师姐,你先冷静下,听听唐毅怎么说?”
门口一堆探头探脑的群众,白蔻金陵圣手之名远播,因此在医道树敌也不少,可莫要着了他人的道才好。
“唐公子,”娇柔的女声自门口传来,袅袅婷婷的曼妙少女一身胭脂绣百合锦裙,嘴唇粉嫩如樱,发间两根翠色缎带与眼下的泪痣衬得她楚楚动人。
姬家二小姐,姬瑾。
“姬瑾不忍因自己的缘故,惹得唐公子与白姑娘生出嫌隙。”她撩起袍子柔柔跪下,眼角含泪,气吐如兰,“白姑娘,请受姬瑾一拜,原谅唐公子吧。”
看似是在为唐毅开脱,实则更加坐实了二人的关系。
白蔻在祁连山长大,被陆泫晞和岑枫几个师兄保护的很好,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姬瑾,你这是做什么?何必跪她,起来!”唐毅被姬瑾那一跪跪得心软了一般,立刻跨前一步就要去扶起她。
“跪下!”云暮沉声一喝,她周遭的气势,让姬瑾都忍不住一震,险些挺不直脊梁。
这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怎的周身的气势如此可怕?
“白神医,”这是在外,殷遥对白蔻的称呼。
云暮挡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承受了姬瑾的跪拜大礼,“劳烦你去把小爷的药磨好,银钱嘛,太师府的人,会来付的。”
白蔻知道云暮是要揽这件事,自知心计差云暮太多,低声一句“你小心”就转身进了后堂。
“不好意思,小美人,你刚刚说你叫什么?”云暮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来,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姬瑾,勾起她的下巴端详。
姬瑾顿时恼怒,姬家如今势不如前,可她也没有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下跪的道理,登时就要在唐毅的搀扶下起身。
云暮的手轻飘飘地按在她肩头,凤眸倏地射出一道厉光,“唐公子,你要多管闲事?”
唐毅登时讪讪地松了手,看着姬瑾滑坐在地上,唇嚅了嚅,未语。
姬瑾懊恼无比,云暮那只手仿佛千斤重石般压在她肩头,她又不愿在人前向一个少年低头,硬咬牙撑着,不消片刻就满头是汗,面色白如纸。
“杜衡,去把艾草点上,省得这小美人不堪重负,晕了过去。”云暮摆了摆手,杜衡就将一个艾草盆端到姬瑾面前,艾草都是由白蔻友情提供的千年当门子,味道相当刺激。
浓烟滚滚而起,姬瑾被熏红了的眼眸含泪扫过门口众人,却无人敢替她出头。
因为这搞事的少年……得罪了寧公主还能安然无恙,当朝太师都要称他一声殷小爷,谁敢得罪?
“殷小爷,”姬瑾学乖了不少,再不敢装不认识云暮,“我叫姬瑾。”
“姬瑾?”云暮困惑地摸了摸脑袋,“哪个姬?鸡屎的鸡?还是妓楼的妓?”
“是‘姬姜本来舅甥国,卜筮俱道凤凰飞。’的姬。”姬瑾是真的要哭了,她剧烈地咳了咳,哀怨的目光看向一旁燃着的艾草。
“你刚才说什么,让白神医原谅你?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云暮不敢对寧公主无礼,可对付一个姬瑾……
反正无论她做的多过分,姬家人都会觉得她是在仗太师府的势。
“是……是唐公子,我们,啊不是,”姬瑾心虚地看了唐毅一眼,“殷小爷,我们实在是情不自禁,还请你……”
“情不自禁?”云暮怒极反笑,只觉得姬瑾和琴萱很像,又比琴萱高明了不知多少。
“如果天底下的小三都可以用情不自禁搪塞,那么正室当如何自处?”云暮墨发轻扬,易容后的脸皎如星辰,是一种中性的美。
“说得对,说得好!”医馆门口的一个粉衣妇女忍不住附和,拿起菜篮子里的白菜帮子丢向了姬瑾。
“插足别人的感情,还要倒打一耙,真是过分!”一个曾受过白蔻接济的佃户说道。
白蔻为人和善,时常免费给一些看不起病的佃户穷人治病拿药,是以百姓都对她极尽维护。
“敢砸白神医的招牌,就是和我们过不去!”几个挑头人三言两语,直接激起了民愤。
姬瑾莹润的眸满是惊恐,就在一群民众想要冲进医馆揍人的时候,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冲了进来。
“住手,谁敢放肆?”穿着太师府佣衣的二管家将太师府的令牌示于人前,目光触及云暮,又忍不住地心虚一揖,“殷小爷,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小的也是奉命而为。”
太师亲自服侍吃早膳的人、得罪了寧公主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他一个小小的管家,惹不起。
“太师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啊,比五城兵马司来的都快。”主管汴京纠纷的五城兵马司还没派人前来,这太师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殷小爷,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妥善解决,只是,可否请您移步,太师大人有情。”太师府的二管家素来威风凛凛,到了云暮面前,卑微得像个孙子。
“不去又如何?”云暮索然无趣地将姬瑾丢到一边,嫌恶地擦了擦刚刚勾姬瑾下巴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两个劲装侍卫颀长的身影挡在了门扉处,气势不俗。
云暮凤眸一寒,抬掌攻向一名侍卫,她集百家之长,实力暴涨。
然而,掌心被轻易截住,肩膀被死死扣住。
“殷小爷,您是自己走,还是他们扶您一把?”二管家阴恻恻地说。
“小爷自己会走!”云暮牙关紧咬,这人是什么来头?她竟挣脱不开。
闻言,二管家一扬下巴,那两个侍卫才放开她,却一左一右地跟在云暮身后,寸步不离。
“白神医,这妓楼小姐的事,小爷给你平了,有事,来丰瑞客栈找小爷!”云暮从白蔻手里接过一袋药材,眸色晦暗不明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稍安勿躁。
因为她看到,白蔻袖子里藏了匕首,她要阻止这群人强行带云暮走。
白蔻脸色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
太师府流觞曲水、草木葱郁,可云暮无心赏景,有些烦躁地跟在管家身后,她有些捉摸不透谈逸笙的目的。
到了谈逸笙居住的主院,管家躬身而退,只通报了一声,让云暮自己进去。
屋内,檀香袅袅,珠帘之后,谈逸笙正在矮桌前烹茶品茗,见云暮前来,温声朗语,“怎么,殷小爷,谁给你气受了?”
云暮面无表情,少年的俊颜板得冰块般,“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任你搓扁捏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谈逸笙斜睨着她,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你能如何?”他笑意收敛,端起茶蛊送到唇边。
云暮凤眸岑冷,不是没想过就此杀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不过……
一来这样轩辕国的朝廷会更加稳定,二来她昨日从吴掌柜那里知道,谈逸笙哪怕就寝时,身上都时常穿着金蚕丝软甲,刀剑不入。
况且她要是敢有半分杀心,估计今儿个就得在太师府给他陪葬了。
“谈大人,你是当朝权臣,赫赫有名的太师,文官之首,认识你,实属我殷遥三生有幸,可是,就像寧公主若说,太师位高权重,贱民高攀不起,不如这就离开,免得脏了太师府的地板!”云暮终于怒吼。
从前清冷似玉的形象已随着云暮的身份被她彻底抛弃,而现在的殷遥,就是个乖张邪佞的少年。
“呵呵……”谈逸笙被她呛了一下,绷不住紧抿的唇角,笑出了声。
“锦煌佣兵公会的实际掌权者,为什么要跑到汴京?可别告诉本太师,你是没了盘缠,想来偷盗一番?”
谈逸笙意有所指,云暮脸色微变,她对外的身份,是锦煌的客卿,谈逸笙,竟然查的到她这一层身份……那云暮的女子身份,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暮袖子下的手攥成拳,从前父皇便与她说过,朝堂之中,多得是城府极深的老油条,绝非她以一人之力可以应付,云暮今日,算是领教了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今日本太师有幸得见锦煌公会的会长,那不如,你考虑下,接本太师委派的任务?”
“这就要看,太师的诚意,值多少银钱了。”云暮凤眸流露出对金钱的渴望。
只有有谷欠望的人,才会让人觉得容易掌控。
谈逸笙墨眸里笑意未达眼底,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小厮抬了口木箱子进来,箱盖被打开,里面竟装满了金银细软。
云暮只粗粗一扫,就知价值堪有千金之数。
“太师,我殷遥只是个毛贼,你是让我偷盗东西,还是让我偷人命?”云暮隐隐意识到,这位太师让她做的,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且他极其高明,不自觉地引导着云暮的思路,往他希望的方向走去。
“潜伏皇宫,敢吗?”谈逸笙语不惊人死不休,锐利狭长的深眸深不见底,澄澈,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云暮心里咯噔一下,确认他无玩笑之意,嗤笑一声:“钱到位,有何不敢?”
她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是在窃喜,荀晟睿的手下还在运作之中,短期内想混进皇宫太过艰难,可如果有了谈逸笙的助力……
不论他想干什么,她都可以先借助他的手,混进宫中。
这笔买卖,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