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说，这赌约不是你先开的？”
房玄龄铁青着脸走到魏征面前，手掌紧握着玉笏，犹豫再三还是没摔在他脸上，寒声道：
“你不开这赌约，杜荷会参我等？自我大唐开国以来，何时有此‘盛世’？好嘛，尚书省六部，都被御史参个遍，你是他的上官，你不应该负责？”
“老夫有责任——”
魏征昂首叫道：“难道杜荷没责任？”
“你们两个都有！”
房玄龄抄起玉笏指向魏征的脸，又指向一脸笑意的杜荷，心中更是愤懑，他娘的这丫还有脸在这笑，低声气骂道：“老夫跟你们讲，这事没完！！”
武将队列的程咬金等人，一个劲直乐望着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头一“一一三”次见他那张脸上跟开了染坊一般的表情，可见他内心气愤到什么程度。
李二此时也看的津津有味，自从他登基以后，朝堂上的气氛和以往历朝历代不同，没有了那份拘谨，大家都畅所欲言，说急了露胳膊挽袖子抄家伙也不是没发生过。
今年年初的时候，当朝论事，宋国公萧瑀与江国公陈叔达意见不合，在朝堂上愤怒地争论。
李二仍记得当时自己几次开口都制止不住，然后眼睁睁看着萧瑀气急败坏的拿玉笏直接扣在陈叔达额头上，陈叔达蒙了半晌回过神，直接大怒一脚飞踹出去，紧跟着满朝文武乱作一团。
李二那时初登帝位，有树威震慑大臣之心，见二人如此放肆，顿时怒不可遏，推倒御案，拂袖而去，那两位主儿现在还在各自家里被勒令反省，但也开了文臣武将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的先河。
而此时，李道宗搂着杜如晦的肩膀，手掌放在他面前，沉声道：“克明兄，咱们两家没仇吧？”
杜如晦眼角直跳道：“没有。”
“但现在有了。”
李道宗叹口气道：“你儿子刚可是跟我这么说的，老夫活这么大，还头一次见人敢这么说，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正主儿不是在那么？”
杜如晦干笑道：“你找他说去！”
“正主哪来的？”
李道宗讥笑道：“他不是你生的？啊？你生什么不好，你生这么个瘪犊子？”
“陛下，臣参刑部尚书，李道宗之罪！”
忽然，杜荷声音洪亮道：“刑部尚书李道宗，无故打断御史言辞，此举乃是阻断陛下言听之逆贼——”
李道宗脸色一僵，目光呆滞的望着一本正经望过来的杜荷。
李道宗缓缓将手掌从杜如晦肩膀上拿下，深吸口气走到杜荷面前，压低声音道：“臭小子，骂你一句你就怀恨在心？啊？你心眼咋这么小？！”
“我要骂你一句瘪犊子……”
杜荷语气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就该拿玉笏抽我了？咱来到底谁心眼小？”
“你先参的老夫！”
李道宗瞪着他：“老夫骂你一句怎么了？”
杜荷笑容和善道：“你再骂句试试？”
李道宗咬牙道：“你再参老夫一句试试！”
龙案之后，李二抱着肩膀，倚靠在龙椅靠背上，饶有兴趣看着自家胞弟跟紫袍少年郎大眼瞪小眼，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作壁上观看言官内斗，是这么有趣的事情。
不愧是言官一台戏啊！
李二感慨一声，以前都是他直面御史炮火，不是魏征来参，就是上一任御史中丞闻绪宁来参，让他心中窝火却无处可泄。
但现在不同，现在御史台内讧，御史大夫跟御史中丞怼上了，而且把满朝文武都牵扯进来，身为旁观者，李二只觉得这是今年开春以来，最让他舒坦的一次。
可惜也就这一次吧，李二惋惜的看着龙案下就差撸起袖子开打的李道宗和杜荷，轻咳了一声，语气不急不缓道：
“承范（李道宗字），你先退下，杜荷要参的是魏征，你不要上了他的当，杜荷，你也继续说正事，不要再扯其他的！”
魏征正暗暗庆幸，刑部尚书李道宗把火力引开了，听到李二的话，顿时一脸懵逼，目光呆呆望向大殿正前方，只见李二正目光戏谑的望着自己.. ........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魏征一脸悲戚，脑海中骤然迸出这两句话。
而此时，李道宗冷哼了一声，猛然甩动袍袖转身退回文臣队列，杜荷也乐呵呵望着他，见自家老爹杜如晦竟然还给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显然明白自己良苦用心，是不想他被李道宗缠着。
杜荷咧嘴笑了笑，旋即收敛笑容，正义凛然望向魏征，沉声道：
“魏大夫，你之第六罪，罪在不纠文臣之错，京兆府尹犯事，屈打成招，让无辜百姓受累，风闻奏事乃是御史本职，你为何不参？”
“你之第七罪，罪在畏惧三省六部之威，三省六部长官面对疫情、粮灾、蝗灾之事，办事不利，处事无能，你为何不参？”
“你之第八罪，罪在不察武将之错，金吾卫将军王贲礼犯事，以权谋私，你为何不参？”
“你之九罪，罪在不顾民生困苦，粮灾天价，百姓为一斗米而犯难，其幕后之人是谁在拨乱风云，你难道不知道？你为何不参？”
“你之十罪，罪在长安百姓受苦而不闻不问，长安乃是大唐心脉所在，外有蝗灾，内有魑魅魍魉层出不穷，此事御史谁人不知晓，怎么到你就置若罔闻，御史当风闻奏事，你为何不参？”
“御.史当以身正，方能谏言而无错，若是身不正，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獬豸冠？！”
杜荷掷地有声吐字道：“魏大夫如此做法，不单单令天下寒心，更令百官心寒，本中丞言，魏大夫你到底是忠臣是贤臣，还是那佞臣、奸臣？！”
话音一落，大殿内瞬间无声。
房玄龄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李道宗浑身一个激灵，震惊看着杜荷，他娘的这丫的又开始扣帽子了？而且还是这么大个帽子扣在头上，这要是换做自己，非得拼命不可！
“老夫跟你拼了——”
忽然，伴随着一道凄厉吼叫声，魏征抄起玉笏，朝着杜荷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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