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少年是这个意思?”
豫章公主一脸正经道:“我读书少,你别蒙我。”
杜荷翻了翻白眼,懒得再理她,大步朝着慈恩寺大殿方向走去。
自打李渊等人和杜荷会面以后,似乎放下心弦一般,再没有侍卫的觉悟,一个个留在碑林处,参悟佛法。
只有李丽质和豫章公主,跟在他身边。
慈恩寺大殿。
大殿内,一位衣衫褴褛、肤色黝黑的苦行僧,低着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叨着什么经文。
在他对面,站着数位身穿袈裟、脸色铁青的年迈僧人,老眸中掩饰不住的无奈,凝视着他。
围观人并不多,只有寥寥数人,杜荷走到近处,一眼便看到自家娘亲。
此时杜夫人神情紧张的注视着正彼此对峙的两拨僧人,根本没有看到他。
杜荷好奇望向那两拨僧人。
那位苦行僧年龄约莫四十岁左右,有着一张国字脸,神色坚毅,凉薄嘴唇更显一份冷酷无情,但嘴角勾勒起的一抹淡然笑意,却仿佛怒目菩萨一般,将怒意对准慈恩寺僧众,将笑意对向站在殿外的信徒。
“诸位,还未回答贫僧之三问。”
苦行僧忽然开口道:“一问慈恩寺,我佛慈悲,为何天花之乱生灵涂炭,慈恩寺却紧闭寺门不救庶民?二问慈恩寺众僧,是否真的明白众生平等之要领?三问慈恩寺中万物,可是明白何谓慈恩?”
杜荷抱着肩膀,见慈恩寺众僧将头低的更深,暗暗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问道:
“你这问题就完全没有道理,天花之乱,乃是天灾,传染性极强,慈恩寺信徒众多,你让他们如何处之?若是开门兼济天下,僧众染上天花,再传给信徒,到时又有多少百姓因此而遭殃?”
“这第二问,所谓的众生平等,乃是生者生,死者死,是为平等,你将众生平等的前提放在第一问上,这不是典型的耍流氓么?”
“你这第三问……”
杜荷见众人目光投了过来,淡然笑道:“还是由我来答吧,慈恩乃是佛慈信徒感恩,你觉得如何?”
苦行僧沉默良久,点头道:“善。”
“荷儿,你怎么来了?”
而此时,杜夫人神色一喜,冲着杜荷招了招手,拽着他的袍袖笑吟吟道:“为娘还在担心慈恩寺僧众要被说到哑口无言,无法回击,没想到我儿一来,就让那苦行僧吃瘪,干得好!为娘最不喜欢外来的和尚跑到咱们地头上念经!”
“我爹让我来陪你。”
杜荷笑了一声,忽然,一道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杜荷偏头望去,只见那名苦行僧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道:
“施主之三答,贫僧以为善,贫僧有言在先,若是答出贫僧三问者,可出一题由贫僧答之,若是贫僧答不出来,便甘拜下风,即刻离开慈恩寺。”
杜荷眉头一挑:“怎么,若是回答上来,你就不走了?”
“不是不走,而是圆寂此处。”
苦行僧咧嘴一笑,吐字道:“贫僧愿以血肉之躯,告知天下信徒,大唐慈恩寺不过如此,大唐,亦不过如此。”
“你是找死吗!”
闻言,李丽质俏脸骤然煞寒,握紧拳头寒声道:“你们佛家争辩,朝廷可以不管,你是从哪里来,朝廷也可以不管,但你若是敢以此辱没朝廷,你的这颗项上人头,就该摘下来!”
杜荷不由抽了她一眼,暗暗咂舌,今天见面就觉得李丽质整个人不对劲,有些沉默寡言不说,说话也变得咄咄逼人,有着一股霸道之气,难不成是在醉仙楼被她那皇兄刺激到大脑了?
他哪里知道,这些时日李丽质一直在皇宫当中,几乎哪里不去,都在听李渊给她讲帝王之道,经过耳濡目染,李丽质逐渐开始蜕变起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
苦行僧不怒反笑,没有再去看俏脸煞寒的李丽质,以及脸庞涨红愤怒的豫章公主,而是将目光放在杜荷身上,沉声道:“施主,出题吧。”
“那我就出一个题。”
杜荷咧了咧嘴,和善的笑了笑,旋即缓缓开口道:
“长安外有条路,路的尽头是个岔路口,左侧通泾州,右侧通并州,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信徒绑在通泾州的路上,这时一辆失控马车飞驰而至,片刻后就要碾压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跳上马车,握住缰绳改变马车行驶轨迹,让它向并州方向行驶,但问题是,并州路上也绑着一名无辜信徒,考虑以上情况,你应不应该跳上去,阻止马车行驶轨迹?”
苦行僧神色一怔。
闻言,所有人若有所思起来。
该不该改变马车行驶轨迹?如果改变,等同于救下那五条生命,但同样会害死一条性命,若是不改变,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五条生命在马蹄下被碾压至死。
杜荷一本正经看着苦行僧道:“众生平等乃佛之大道,你是苦行僧,换做是你,你是救,还是不救?”
苦行僧神色巨变,他回答不上来。
杜荷最后这句话暗藏杀机,若是救,就等同于宣称众生不平等,佛之大道便轰然崩塌,若是不救,那更是在他心口割一条深不见底的口子。
苦行僧脸色愈发阴沉不定,却哑口无言。
杜荷笑眯眯看着他,这道题是他将现代广为流传的《电车难题》改编了一下。
事实上这道题没有绝对答案。
无论是从哪一方面做出适当选择,都将陷入不道德之困境,而这道题区分的是回答者到底是伦理主义,还是功利主义。
但对于一个佛之信徒而言,这道题,压根无解。
“贫僧受教。”
苦行僧目光灼灼望着杜荷:“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杜荷淡然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重要吗?”
苦行僧眼瞳一凝,看向杜荷的眼神一变再变,语气也恭敬许多道:“没想到,施主对佛法也如此精通?”
“只是一些闲情雅趣。”
杜荷笑着道:“不值一提。”
苦行僧忽然话锋一转:“施主是谁,从何而来,到哪里去?”
还敢跟自己玩,杜荷目光玩味的看着他,吐字道:“我是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苦行僧目光灼灼,步步紧逼道:“何谓我,何谓来处,何谓去处?”
“天地为我,日月为我,你为我,我为我,万物皆可为我,来处即是去处,去处即是来处,故而我是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杜荷抱着肩膀,歪着脑袋笑道:“满意不?”
苦行僧张了张口,忽然露出顿悟的神色,冲着杜荷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沉声道:“施主有大慧根,可与贫僧行大道,普济众生?”
“来处即是去处,去处即是来处。”
杜荷呵呵一笑:“既然我已在此处,此处便是我的来处与去处,大师,你着相了。”
苦行僧默然不语,良久感慨一声:“但愿你我有缘还会再见,贫僧亦能感受到,很快就能再见。”
杜荷淡然道:“那就等那天再说。”
苦行僧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在一旁欣喜交加的慈恩寺僧众,果断的选择离开。
然而杜荷的那一番话,却像是磐石砸在深不见底的湖泊中一般,让众人陷入沉思,久久无法自拔。
杜荷却叹了口气,来处便是去处,去处便是来处,自己从未来回到大唐,可不就是应了这句话,只是这满腹思量,只能说给鬼神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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