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时间之后,还是在杨广的书房内。
王崇古依然侧立在书案前,可那高世成等人,都已从这书房之内退下。
“陛下,您对高公公他,是否过于苛责了?”
王崇古微躬着身躯,脸上还是纸一般的颜色:“高公公之前一应所言,虽然掺杂私意,可到底上还是对的。”
“你在同情他?或是在兔死狐悲?”
杨广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你啊,有时候就是过于愚直了,朕让你来执掌绣衣卫,真不知是对是错。”
“陛下!”
王崇古立时就欲跪下请罪,可杨广却微一挥手,立时就有一股柔和的劲力,遥遥将他的身躯托住。
“你今天难道还没跪够?你自己不烦,朕都已经嫌烦了,”
杨广轻哼了一声,随后目现冷芒:“他如果只是说些不得体的话,意图在朕的面前给李世民上些眼药,朕又岂会怒恨至此?蚁民们有句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李世民自己有了不对的地方,才给了他人攻讦指摘的话柄。可这个混账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利用张衡,挑动朕的心绪,要将你与李世民置于死地,真当朕是看不出来吗?以为熟悉朕的性情,就能够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崇古啊崇古,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坚持给他求情?”
王崇古心神 一凛,神 色肃穆:“老奴糊涂!高世成此举罪同欺君,正该严惩不贷!”
“不说他。”
杨广语含厌恶的说完这句,之后就指了指身前:“看崇古你递交的这些宗卷,莫非是怀疑近日洛阳城的杀官案,是与李世民有涉?”
“奴婢确有迟疑,不过至今为止,并无任何证据。”
王崇古苦笑着道:“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这几次杀官案的主谋,都与无影箭关系匪浅。后者几次出手,都有到最后一句时,这位却语声一顿,默默的将另一份奏折呈上。
杨广见这位如此郑重其事,顿时剑眉微扬,未等王崇古将奏折递送到他案前就探手一招,将之擒摄在手。
而仅仅须臾,杨广就面色微变。
“你在这奏章上说的这些,究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猜测之辞?”
“都是有凭有据!”
王崇古深深一个呼吸:“楚国公府近年行事,确有诸多离奇古怪之处。一方面与魔龙八部,齐王府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一方面又从国库中盗卖兵甲,仅仅大业八年,就有总数十三万具墨甲,流经楚国公之手不知去向。这些事,都已罪证确凿,陛下您不可不防!”
杨广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年老太监:“这些事,你该早些告知朕的。”
王崇古不说话,可他的脸上,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溢出细细的汗珠。
杨广看了半晌之后,眸光终究还是缓和了下来:“是因故楚国公?还是高世成?”
“只能说是兼而有之。”
王崇古再次面现苦涩之意:“其一是因事关重大,楚国公不但是朝廷宗室重臣,更是故太师之子,老奴没有取得实证,岂敢妄言?其二,奴婢至今都有侥幸之心,心想楚国公或者真是在贩卖兵甲牟利也未可知。”
杨广眯起了眼:“所以绣衣卫关于楚国公府的奏章,在御前几次被截留,你都不闻不问?杨素生前的那点小恩小惠,让你连朕的安危,天家的恩典,都置之不顾了?”
王崇古不敢多说,俯身再拜:“还请陛下降罪!”
“降罪?如今朕若降罪于你,还有何人可用?”
杨广一声诘笑,随后就朝着书房之外,大声喝道:“今日中书省是何人当值?让他即时拟诏,召武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硕,左武卫司马杨伟至辽东军前效力;另调平原郡守魏正道任黎阳仓大使。”
王崇古心神 一凛,心知杨广这两道诏命,都是在针对楚国公杨玄感。
那杨玄纵,杨万硕自不用提,都是杨玄感的亲弟。而左武卫司马杨伟,则是杨玄感的嫡长子。
天子令这三人从征辽东,无疑是准备将之持为人质了。
最后的魏正道,则是天子的心腹之臣,让这位调任黎阳仓大使,无疑是为钳制杨玄感——如今的这位楚国公,除了还担任着礼部尚书之外,还任着‘黎阳行台左仆射’一职。
黎阳仓至关重要,此仓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是朝廷于河北一带最重要的粮仓,积粮达数百万石。
按照朝廷的规制,无论是从河北地区征来的田赋,还是由辽西一代运来的税粮,都是先集中于此,然后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运往洛阳、长安。
在天子用兵东北时,便是江淮运来的军粮,也是先储藏在这里,然后再由此地运往东北。
而身为黎阳行台左仆射的杨玄感,正担负着为辽东督运粮草之责。
所以王崇古仍无法安心,他知此时的杨玄感,一旦有了异心,是极有可能让征辽大军,陷入断粮境地的。
“可陛下,奴婢私以为,楚国公已不适合担任黎阳行台左仆射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