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有意思,如此棋种居然会没落,当真是不可思议。”
“所以朕才说不输围棋。”
“不可思议啊,棋手于棋盘对弈,犹如两军交战厮杀,虽不见刀剑,但凶险不减。”
皇帝呵呵一笑:“老师看我这一步,拱卒。”
“跳马。”
“出车。”
……
……
“老六!”唐四喊了一声,指了指唐六的背后,“一根绳子没系好,战场上就有可能卸甲。”
“嘿嘿,谢四哥提醒。”
青州高原驻地,武殿后将军率领的十万步卒终于赶到,顶替了三万无名骑的驻防任务。
本以为这个时候会撤出青州,回防中部,那里一马平川,是两国交战的主要阵地。
但武殿后将军带来的陛下手令,却让驻扎在这里的无名骑副将吃了一惊。
“三万无名骑北进,拿下离朝南瀚道南部,抵防敌军,十万步卒的粮草补给可随意取用。”
离朝一道之地,相当于端朝一州,青州的对面就是南瀚道,而南瀚道南部……无人居住,尽皆黄沙。
若说拿下,那是轻而易举,也许根本不会碰见敌人,可抵防敌军的意思也很清楚,这三万无名骑必须原地驻扎。
而十万步卒的粮草补给随便拿,也就是说他们将孤悬于黄沙之外,没有援军,没有补给。
倘若离朝真的狗急跳墙,背后就是沙漠,他们除了死战,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陛下短短三句话,三道命令,却将这支无名骑军拖入死地,这是道死令!
无名骑副将拿着信纸,上面有陛下的亲笔御书,盖有玺印,半晌说不出话。
而武殿后将军也看着他沉默不语,他也是才刚刚知道陛下下的是这种命令。
无名骑的副将位置虽然矮了武殿左右将军半级,但却又高了他这位后将军半级,所以他也不好先开口说什么。
“谨遵陛下旨意!”
副将沉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没有半点含糊,军人死边疆,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陛下不是昏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算是送死,只要能打胜仗又算得了什么。
但唯一令这位副将耿耿于怀的是,假若他们真的是去送死,那无名骑三百年的不败之名……就得由他们来背。
“沙将军……”后将军想要说些什么。
沙副将摆了摆手,小心的将军令塞进怀里:“不必担心,沙某人一介匹夫,只懂得打仗,没个脾气伤春悲秋,说不定还是天降大运呢。”
后将军面露不解,沙副将笑着走出了军帐。
“我姓沙,这次岂不是和我命中相应,要是能回来,陛下不赏个武殿左将军当当,我可不干。”
沙副将离开了,武殿后将军则看着地图,重重的叹了口气。
“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在出发之前,他也得到了一条密令:除非圣旨到,否则就算是长安城破,这十万步卒也不得踏出青州高原一步。
……
……
“大哥,水囊!”
“好嘞!”唐一笑呵呵的接过二弟扔过来的水囊,又听到唐四的声音。
“可算是要回去了,这狗日地方,煮个汤也煮不熟,吃点熟食这个难。”
“四哥你是忍不住没仗打吧?除了去年新年那一仗,你在这都快闲成鸟了。”
“臭小子,你懂个屁!”
“行了,赶紧收拾,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唯一长了脑子的唐二说道。
三万无名骑在接到命令后,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就整合完毕。
高大的宛州战马不时的咆哮,镶铁的马蹄躁动的刨着地面,似乎提前闻到了血腥味。
“出发!”
沙副将大吼一声,率先起步,一声声‘出发’被巡军传达到了每个位置。
这支不败之军,开始朝着有可能是必败之地的方向行进。
下高原,出荒漠,入沙漠,离青州,滚滚黄沙让路途中的每一个绿洲都弥足珍贵。
“再有一天,应该就可以遇到一个大规模的绿洲了,那有口泉眼,足够全军补充一次水分。”
唐四单手横眉,看看天上的太阳,算了算出发的方向和时间。
“虽然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会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这里应该已经到了离朝瀚南道的地界了,中原爆发大战了?需要咱们捅那帮龟儿子的屁股?”
唐一摇了摇头:“不清楚,将军什么也没说,但总不会是去送死。”
“娘的,跟我当年有一拼,深入离朝境内,好久没这么干过了。”唐四咽了下口水。
“四哥你怎么知道前面有绿洲啊?”唐六扯了扯缰绳。
“当年我做斥候的时候,遇见个从青州退下来的兄弟,他告诉我的,别小看斥候,你看将军营帐里挂的地图,我端朝边界线以北数百里的地形,都是这群不要命的兄弟用命换来的。”
“这里的沙漠还好,要是中原地带,你只要踏入离朝地界,脚下就有可能埋着那些兄弟。”
“他们也称得上是不败,因为败了……就没命回来。”
唐四的声音不大,眼睛里不见了平时的冷意,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一旁的唐六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沙漠的夜晚很冷,比高原还要冷,更难受的是高原起码不会一脚一个坑。
好不容易搭完了营帐,兄弟几人聚在一起烤起了火。
“老四老六呢?”
唐五指了指外面,添了把柴火,默不作声。
唐二搓了搓手:“巡夜,今天轮到他们了,大哥你记性越来越差了。”
唐一笑着挠了挠头,往火堆上架了口锅。
突然,帘子被人掀开,唐四唐六喘着气走了进来,一人接了一碗热汤,暖了下身子。
“怎么回事?”
“别提了,营地外抓了个人,这百里不见人影的鬼地方,月亮下顶着个光头,吓老子一跳。”
“和尚?”唐二问道。
“嗯,和尚,应该是离朝的,刚送进沙将军大帐,趁机会回来喝口汤。”
擦了擦嘴角,二人着急忙慌的放下汤碗走了出去。
……
……
沙副将看着眼前的和尚,火堆烧的噼啪做响。
这么冷的夜晚,一身普通沙门青色僧衣的和尚被冻得直哆嗦,嘴唇发紫,但还是一口热汤不喝。
“我这里只有肉汤,你喝不喝随意。”沙副将眯着眼说道。
僧人双手合十,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
“莲池。”
沙副将上身前倾,手指敲着桌面:“莲池……净土宗?离朝永安寺?”
莲池僧人摇了摇头:“明陀寺。”
沙副将吸了口气,敲着桌子的手指骤然停在半空,第一次郑重的看起了这个和尚。
“你要去我端朝境内?所为何事?”
“是,论道求法。”
“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出家人不打诳语。”
沙副将上身靠回木椅,笑了一句:“不打诳语?那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带你回离朝。”
说着,沙副将招来士兵,将莲池僧人带了下去。
营地的空地上,寒风冷冽,一身单衣的莲池盘坐在地,嘴唇青紫,虽然浑身哆嗦,但口中的佛经却是不断。
一旁值夜的士兵笑了笑:“和尚?你说是你们的佛祖厉害,还是我们的道祖厉害?”
“道祖于杀伐乱世传大道之理,佛祖自山崖面壁悟解脱之法,没法比。”莲池摇着头。
士兵笑了笑,不甚在意。
第二天,沙副将瞪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木笼子,愤然吼道:“八十军杖!自己去领!一个和尚都看不住!”
随后沙副将回到军帐,取来了一只信鸽,将消息传了出去,三万大军吃过早饭,继续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