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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在焦灼中等待着出去的每个人带回好消息。每日身体闲着,脑子却一刻不歇。各种可能性都被他在脑子里想了个遍。最坏的情况,也无非就是他彻底失去长安,从此沦为一个草民,在乱世里四处躲藏,苟且为生。
最牵挂的还是冉盈。只要一闲下来,她就钻进他的脑海里,令他不得安生。有时候想起她干过的那些令他肝疼心绞痛的事情,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他一直都相信,以她的头脑,保住性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高肃那人阴阳怪气又阴晴不定,每每想起冉盈在他的手上不知道会遭到怎样非人的折磨,他都觉得心被揪得生疼。
这晚心里烦乱,宇文泰便伏在案上写字。太过专注了,连那烛光慢慢微弱也不察觉。直到感到眼下忽然一亮,猛一抬头,见到竹羽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将那烛芯剪亮了。
他这才觉得眼睛酸涩,伸手捏了捏鼻梁,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竹羽抿了抿嘴,又说:“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宇文泰随口嗯了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察到什么,说:“我说过,你不是侍女。如今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这样事无巨细地来关照我,去忙你自己的吧。”
竹羽听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低着头咬了咬嘴唇,低声问:“是竹羽哪里做得不好,公子嫌弃了吗?”
“哦,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宇文泰赶紧否认。他这才细细地看她,竟觉得这夜阑人静,她在暖橘色的烛光中十分好看。
竹羽抬起脸来,看向宇文泰的双眼盈光,分外潋滟:“那公子就让竹羽服侍吧。公子不让竹羽去长安,至少,竹羽想竭尽所能为公子分担一些忧愁。”
说这话时,她躲闪着眼神,不敢去看他,可是又偷偷张眼来看,期待着他的回应。
她已经知道了宇文泰的身份。一个英俊无匹的落难权贵,很容易得到她这个年纪的怀春少女的爱恋。竹羽满怀柔情地想要抚慰他那颗承受了巨大打击的心。
可竹羽不了解,那个人是宇文泰呀。
宇文泰见到她的样子,觉得头皮发麻。
眼下这种情势,他再也没有一丝心力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竹羽的心思。有那么几个瞬间,那种感觉非常的强烈。可是他本就烦心事多,又惦记着冉盈的安危,竹羽的事总是在他脑中一划而过,根本就无暇往心里去。
可别任她自己胡思乱想,越想越偏。
拿定了主意,宇文泰就开口了:“竹羽,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想你已经很清楚,我心里有人了。”
未料到他会如此直白,竹羽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
“可是……我听他们说,她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话,宇文泰的口气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她会回来的。”
这话本就是宇文泰的肺腑之言,听在竹羽的耳里,又格外的铿锵沉实。她脸一僵,把头一低:“我……可是我对公子……”
爱情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无耻,说来就来,不分场合境遇。
宇文泰垂目看着她。他重伤垂危之时多蒙她的照顾,可是这份恩情,他却无法用感情来偿还。
阿盈的一切早已刻入了他的骨血。她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她是他跳动的心脏,她是他明亮的双眼,她是流动在他全身的血液!
竹羽不甘心,抬头迎向他的目光:“若是她真的回不来了呢?”女孩的羞涩已抛诸九霄之外,她豁出一切,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宇文泰垂目沉默片刻。这个问题他也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
若是她回不来了呢?若是她已死了呢?
他也迎向竹羽灼热的目光,沉声道:“便是她回不来了……竹羽,我想娶为妻子的女人,从过去到将来,都只有一个。”
竹羽浑身一颤,眼底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伸手捂住嘴,强行捂住几乎要溢出口的哽咽声,转身落荒而逃。
宇文泰几乎都能从她的背影看出她的眼泪正在夺眶而出,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能让她回不来!
现在他非常迫切地要夺回长安。他需要握在手里的权力,需要浩浩荡荡的兵马。他要去将她找回来,在全长安人的面前迎娶她为妻。
第二天一早,莫那娄回来了,风一样地冲进院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公子,你看谁来了?!”一脸的疲倦都掩不住他脸上发出的兴奋的光彩。
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人大步走进院子,见到宇文泰出来,揭开面具倒头就拜:“公子!王思政来迟了!”
这人不是王思政又是谁?
宇文泰喜出望外,如漫漫黑夜陡然照进一束明亮的光。
在见到王思政的这一刻,他知道,这束光将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终将驱散眼前的茫茫黑暗。
他上前两步,双手扶起王思政,高兴地问:“你怎么来了这里?”
王思政说:“柱国殒命洛阳的消息传到并州,我简直不敢相信。柱国殒命洛阳,洛阳的独孤如愿立刻就被调往河阳。说是平迁,实则是被驱离了中心圈层。近日我又听说长安变动频繁,对柱国的死就越发怀疑。我正要派人暗下联络独孤如愿,问明当时洛阳的情形,莫那娄就来了。”
宇文泰说:“这件事说来荒唐,却是和冯翊公主有关。”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同王思政说了一遍。王思政这才想起,当时在秦州,宇文泰和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在一起。后来听人说那是长史郎英假扮的,他还暗自纳闷。那情景他印象深刻,被宇文泰紧抱在怀中的明明是个女子,怎么会是长史呢?
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长史郎英就是后来的冯翊公主。
“没想到此事阴差阳错,真相竟是这样。”王思政有些唏嘘。宇文泰在他的心里从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上位者,他从没有想过他会有这些小儿女的故事。
宇文泰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一切。若你觉得我不配柱国这个位置,你大可离去。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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