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对这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只见他优雅地款步走上前,看着冉盈笑眯眯地说:“盈盈,我们又见面了。”
“高肃。”宇文泰脸色黑沉,杀机重重。向前一步,将冉盈半掩在身后。
高肃煦雅地一笑,全然无害,也完全不把宇文泰放在眼中:“黑獭阿干,好久不见了。”
说着,他向后微微转头,对青彦说:“不和你的阿盈打个招呼?”
青彦从高肃的队伍中走出来,丝毫不惧眼前的侍卫,一步步走向冉盈和宇文泰。
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着她。她越过宇文泰,拨开身前挡着的侍卫,一直走到青彦面前,直视着他,问:“在长安,在荆州,在东梁州……你一直都在骗我吗?”
他甚至还因为她瞎了一只眼睛。那俊俏的脸上蒙着一块遮眼的黑布——他怎么能是高肃的人?
青彦垂目看着冉盈,慢慢的,那只冰冷的眸子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光。
他说:“阿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
说着,他伸手从颈间用力一扯,竟将整个脸撕扯下来。
冉盈吓得叫了一声,死死捂住了嘴。
再定睛一看,青彦手中的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而那面具之下的,是另一张英俊的脸。
除了高肃,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阿英……”冉盈呆若木鸡,身子一个踉跄,被宇文泰一把扶住。
她轻轻摇了摇头,似是不敢相信。眼睛里却迅速涌上了泪水。
面前脸上的五官,和冉盈有六七分相似。
这不就是那个从小陪伴她、爱护她的阿英阿兄吗?他没有死?
宇文泰却更紧张了。他听到冉盈口中轻唤了一声“阿英”,又见那人眉眼和冉盈有几分相似,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使他陷入了另一种巨大的恐慌。
他将冉盈护在身后,轻声提醒她:“他是和高肃一起的。”
冉盈看着青彦,目瞪口呆,泪流满面。
她想,她真是笨,青彦同她非亲非故萍水相逢,为什么那么多次舍身救她?为什么为她做了那些事情又别无所图?在方山崖顶,他明明喊出了“穿叶飞花”,她都猜出了他是冉氏的人,明明就是那样的年纪那样的身材,她怎么就没想到他是阿英阿兄呢?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啊!
她泪眼婆娑地哽咽,紧紧保住了他:“阿兄,我真笨!我早该猜到是你,早该猜到是你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可是……”
心里涌起一种彻骨的悲伤:“你为什么会和高氏的人在一起?”
冉氏全族被高欢所杀,他为什么会和高肃在一起?
“你是阿英吗?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是阿盈啊……”她抬头看着冉英,蹙眉喃喃道。
在一旁一直未发话的高肃开口了:“盈盈,怎么连自己的兄长都怀疑吗?这可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冉英吗?”
“我不信!”冉盈猛地将冉英推开,吼道,“阿英不会和高氏的人在一起!”
她看向一直站着不说话的冉英:“你说话!你和高氏的人没有关系!”
冉英紧抿着薄唇不开口,只拿那只漂亮又阴冷的眼睛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她不敢相信。这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暖的、温柔的、总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的阿英阿兄,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聪明的、睿智的、勇敢的剑客青彦。
她茫然地向后退了两步,正撞到身后的宇文泰身上,被他紧紧扶住。她转过身看着他:“阿泰……他不是阿英……他不是……”
宇文泰知道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对冉盈的打击有多大。他环顾四周,知道情势不妙。
高肃有备而来,带着冉英出现在白马寺,目标显然是传国玉玺。
只不过……他之前听冉盈说过,白马武兴这个线索冉英也早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来白马寺?
莫非在传国玉玺的背后,高肃还有别的目的?
高肃轻抬着下巴,脸上始终带着那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慢悠悠地说:“他怎么不是?当日阿英熬不过酷刑,供出了玉玺的线索。我王父派人按图索骥,却一无所获,这才知道阿英的线索是假的。王父大怒,本来是想杀掉阿英,但本王救下了阿英,又为他治好了伤。阿英知道自己原来被亲人欺骗和利用了这么多年,这才倒向了本王。也是从这时,阿英开始和本王合作,寻找冉氏走脱的那个真正的继承人——也就是你,冉盈。他一直跟着你,不要命地救你,不过是为了你手中的线索罢了。”
冉盈在原地呆立良久,高肃的话令她一时无法反应。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阿英死了,祖母才将玉玺的线索交给她。可是高肃却说,从一开始,无论阿英是死是活,她都是会得到线索的人——她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因为这个,不甘心的冉英背叛了族人,背叛了她!
冉英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不反驳,不解释,就这样默认了他的背叛。
“不可能……”她喃喃了几声,忽然愤怒地一指冉英:“是你背叛了我们!”
在这一刻,她想到祖母那张苍老的爬满皱纹的脸,想到冉氏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死于高欢的屠刀之下,想到她这两年来的颠沛流离夜不能寐。她愤怒地吼道:“你怎么能背叛我们?!”
一眼瞥见莫那娄腰间的剑,她猛的拔出来就朝冉英刺去!
冉英见了,手腕一抖。
寒锋出鞘,他迎刃而上。
电光火石之间,银色的剑花已经将两人裹挟。
“保护阿盈!”宇文泰大吼。他知道冉英剑术卓绝,唯恐冉盈吃亏。
莫那娄几人冲出去,可是大殿里只见剑花闪烁,众人根本近不了两人的身。
三十多招之后,只听冉盈啊地惨叫了一声,手中的剑锵然落地。
宇文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后撤几步,和冉英拉开距离。
只见冉盈捂着手腕,鲜血从指尖缓缓流下。
冉英残忍地一笑,缓缓说出了他走进这大殿以来的第一句话:“阿盈,你的剑术是我教的,你赢不了我。”
而此时的冉盈,身体上的伤仿佛再也激不起她的任何知觉,却是那颗心,已经被这一剑刺得四分五裂。
在两人拔剑之前,他一直不曾开口,因此她始终有一丝幻想,也许阿英阿兄有什么苦衷。可是这一剑,却让她明白,他是真的背叛了。
她痴痴地望着冉英,喃喃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直都坚信,哪怕全天下都骗了我,你也不会骗我……你是阿英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泪仿佛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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