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桂林回来后,邓子言便像热恋中的青春少年郎,有事没事的三头两天往陆安安家里跑,有时候甚至还在陆安安家中过夜,和陆安安欢爱,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有时候不,有时候只是过来看看,问候一下。

    陆安安从来不问为什么,她从来都不问那些愚蠢的问题。比如说:你不回家过夜,家里那位没说?或,你什么时候离婚?你有没有娶我的打算?陆安安不问,是因为她相信邓子言。也许,邓子言不提起,是因为他相信陆安安明白他。

    宋代词人秦观说: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有时候周末,邓子言常常带陆安安去体育馆里打汽排球。

    邓子言那辆白色的丰田车,是公司配给的,可以任由邓子言自由使用。

    近年来,南宁市悄然兴起打汽排球,那是一种比排球稍大的黄色球,既没排球的硬度,又没有汽球那么薄的脸皮,手感柔中带刚,不同年龄段的人都能根据自身来确定运动的激烈度,即有运动量,又有趣味性,打完总能出一身大汗。

    邓子言一向都是喜欢运动的。

    学生时代,就是因为喜欢踢足球,踢断了脚。

    邓子言的汽排球打得不错,发球和扣球有力而狠,一直*一*本*读打主攻手的位置。而陆安安是不喜欢体育的,懒,不爱运动。邓子言说,人要经常锻炼身体才会健康。邓子言说:“安安,你看你,体质这么弱,整天不是感冒就是肠胃不好或者头痛,瘦得像林黛玉似的,风吹就倒。”

    不由分说,无论如何也要陆安安来体育馆锻炼。

    陆安安只好乖乖地跟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陆安安自然是不会打,球过来的时候不但不接,还远远的避开了去,一边“哎呀哎呀”的乱叫。邓子言倒也耐心,手把手的教她,如何发球,如何接球,如何扣球,打着打着,陆安安渐渐的找到了感觉,不再视球如敌。

    原来,运动出汗,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有球友羡慕:“哇,你们夫妻俩,真的是够恩爱。”

    陆安安微笑,不说话。

    很久很久以前,陆安安便学会了,不懂得回答,或者是不想回答的,一律来个沉默是金。

    邓子言也没有说话。他不愿意说“不是”,但说“是”了,又不是事实,只好装作听不到。

    打完了汽排球,邓子言又开了那辆白色的丰田车,和陆安安一起回陆安安的家。半路,到菜市场的时候,两人顺道去买了菜。

    在菜市场,两人挑菜也挑了大半天。平日里陆安安都不买菜的,自然分不清哪些菜是新鲜,哪些菜是隔夜的。甚至什么菜叫什么名字,什么菜应该配什么菜,如何做,陆安安更是一塌糊涂。

    陆安安一直没有学会做菜,平常不是去快餐店里吃快餐,就是泡了方便面吃,填饱肚子算数。偶尔心血来潮,勤快了,便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骨头或老鸡,回来煲了汤,算是补充营养。她一直自嘲自己是“天才和白痴”的结合体,智力发展不平衡,有些事情很聪明,有些事情则笨到家。

    邓子言也很久没有逛菜市了。自从他母亲退了休,来南宁后,所有一切的家务,都是由他母亲一手包办了。

    他母亲说:“真正的男人,重心应该放在事业上。”

    邓子言想,也许,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吧?在他的心目中,事业并不是唯一,比事业更重要的,是能和心爱的人比翼双飞。邓子言愿意,天天为陆安安买菜做饭,天天能为陆安安拖地板,做家务,只要能和陆安安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卖青菜的大婶说:“姑娘,你真的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肯为你下厨房的老公。”

    谁都以为,邓子言和陆安安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谁说不是呢?那么的亲密无间,夫唱妇随。

    陆安安喜欢吃糖醋排骨。以前邓子言做的糖醋排骨,味道鲜美,酥而不腻,满口清香,一直令陆安安念念不忘。如今可能是邓子言太久不下厨,生疏了的原故;又也许做菜的时候,陆安安在了他身后,亲热地搂了他的腰,让他分了心。结果做出来的糖醋排骨,味道就差了好多,太酸,又太老。

    但陆安安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花正香,月正圆,邓子言和陆安安还青春年少时。

    饭后,陆安安少有的勤快,跑去洗碗。洗碗的时候,轮到了邓子言站了在陆安安身后,亲热地搂着她的腰,还不停的把他和脸和陆安安的脸,互相磨蹭着,惹得陆安安好几次放下手中的碗,不管双手油腻,紧紧地抱住了邓子言,忘形地亲吻他。

    像了两尾快乐的接吻鱼。

    太阳终于下山去,光明一寸寸地退出,黑暗一寸寸地侵占。

    光明有点不甘心,一步三回头,留恋着,磨蹭着,黑暗却不耐烦,这明明是我的世界,我的天地,又岂让你放肆?终于,光明怏怏地,怏怏地自西边离去。半个月亮,慢慢地升了起来,淡淡的气若游丝地照耀大地。

    远处,华灯初上。*陆安安拿了两只自桂林乐满天买的刻有她和邓子言大头照的马克杯,一只冲了茶叶,细碎的绿色的枝叶在水里漂,那是碧螺春,是陆安安专程到茶庄里买的,上好的碧螺春,因为邓子言喜欢。

    另一只杯子则盛了咖啡,甘醇的咖啡香飘四溢,香浓无比。咖啡是陆安安自己动手做有,她有整套的做咖啡工具。

    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杯子里的邓子言和陆安安头靠着头,亲密无间,笑得像盛开的花朵似的。

    两人坐了在阳台的椅子里,对着星光灿烂的夜空,有一搭没人搭地说着话,聊些无关痛痒的芝麻绿豆般的小事。

    邓子言从来不提他的妻,陆安安也从来不问。

    陆安安想,如果他方便说,他肯定会说。

    邓子言想,如果她想知道,她肯定会问。

    谁都没有提起,仿佛那个女人,只是虚构的人物,一直不存在。

    陆安安的家,终于留客了。

    邓子言不知道,以前,陆安安极少带男人回家,偶尔来了,也不肯留夜,因为陆安安说:“我的家,如我的心,从不留客。”

    邓子言,一直都在陆安安的心里,一直都在。

    只要有时间,有空,邓子言每时每刻都愿意陪伴着陆安安,每时每刻都愿意和她在一起,永远不要分离。陆安安,岂此是邓子言心口上的朱砂痣,她根本就是他心底里的一块肉,无论如何的割舍,都割舍不掉,——除非他死。

    有时候兴致来了,两人也跑去看电影。

    二00七年,李安导演的《色,戒》红遍了整个大江南江,那是改编了的张爱玲而拍摄的。

    邓子言和陆安安自然不落俗套,跑去看了。

    影片的结尾是易先生回到家,太太们在打麻将,吵闹着要让他请客吃饭。易先生不动声色地应承着,心里却在想着王佳芝。易先生觉得,王佳芝真是爱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到最后,易先生还是把王佳芝杀死了。

    陆安安想,王佳芝死在心爱的人手中,也是幸福的吧?不管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她是爱他的,而他杀她,也是迫不得已,不情不愿的。

    别人都说,王佳芝是张爱玲的原型。不不不,王佳芝不是张爱玲,易先生也不是胡兰成。因为,在张爱玲还爱着胡兰成的时候,张爱玲没有机会死在胡兰成手里。后来的后来,爱渐渐成了过去,张爱玲不再爱胡兰成了,张爱玲看透了胡兰成,终于心如止水。

    陆安安做不了张爱玲,她从始到终,都是爱着邓子言的,她对他的爱,至死不喻。

    看了《色,戒》不久,陆安安还是忍不住,跑到了上海一趟。专程坐了人字电梯,去看了常德路95号,那是张爱玲住过的公寓,陆安安徘徊在那儿,呼吸着张爱玲曾经呼吸过的空气,抚摸着张爱玲曾经住过的地方。

    陆安安喜欢张爱玲,喜欢她的故事,喜欢她的文字,仿佛毒药一样,一点点的渗进了她的心里,像有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让她痴迷不已。

    陆安安就这样的站了在门口,就这样的留连在旧信箱前,一边仰着头,想着三四十年代旧上海的扑朔迷离,那些比想像中要凄美,比真实的要虚幻的爱情故事,张爱玲便是在这里,写下了很多风花雪月的情节,还有她和胡兰成,曾经的倾城之恋。

    陆安安一直喜欢张爱玲这句话:于千千万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千万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一切,皆属于缘分。

    陆安安和邓子言,是有缘,还是没缘?

    不得而知。

    《红楼梦》里都有得唱: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